一面吸吐毒血,李槿年一面冲惊慌撵来的宫侍、宫婢喝令:“县主中了蛇毒,速请医官过承香殿来。”
王裕英本就半醉,又被他的行为震惊,怔怔然不知所措,迷离着醉眼呆看他操持。
如是几番后,李槿年不由分说撕下她一条裙幅,将伤口上方死命缠紧,勒得她连声低吟:“痛……痛……痛……”
“喝了那么多酒,你还知道痛?”他拦腰将她抱起,朝花圃外的承香殿一路急奔。
李槿年身量魁伟,双臂悍武有力,抱着玉软花娇的县主如抱猫狗般轻松,在花甸间奔走如一只灵巧的玄豹。
端阳正午,炽阳灼目,王裕英却依旧近近觑见,汉中王远眺的眼眸里满是焦急。
她往年见过李槿年无数回,却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看他。
李槿年有着殊异于景国人的五官,宽额广颐,浓眉高鼻,唇似弯弓,泛着铜泽的粗粝肌肤……英武到令她移不开眼。
奔走中,李槿年冷不丁一垂眸,见怀中的县主直愣愣仰眸看他,冷问:“不认得我这个乌蒙獠奴了?感激了,亦或是喜欢了?”
他心头正又气又急,自然没半句好话,“本王若不救你,定被皇帝、皇后怪罪,别自作多情!”
王裕英心头刚升起的那点善意,立时被他恶毒的话击散,大着舌头冷笑回敬:“你救、救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的皇、皇位,我对你既不感激,亦、亦不会喜欢。你这种两手血腥,暴戾凶残的人,不、不配得我喜欢。”
李槿年亦冷笑:“你嫁的也不是本王,而是你们王家万代千秋的荣华富贵。你若要想死也无碍,你们王家枝繁叶茂,有的是庶支旁系的王家女,本王娶谁都一样。”
“那就让我死,你想娶谁尽管娶去,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王裕英愤怒挣扎,难怪往昔李泰平这般骂他,皇帝也爱这般骂他,“獠奴”二字,他恰如其份。
被她剧烈的挣扎连累得脚步踉跄,李槿年止步垂眸,冲她咬牙切齿:“也好!天下道门尽皆进京,九天大师齐临,便连益州的罗天师也已来京。你若死了,正好由九大天师为你做法接引,登那极乐之天。”
“本王这就将你放下,你拳打脚踢莫停,最好能疯跑几圈,这样蛇毒才能散得更快。”李槿年弯腰作势,却被王裕英双手勾紧了脖子。
她怔怔地问:“罗天师……也到京城了?”
“他昨日抵京,就宿在玉清宫。怎么,你的丧事想让罗天师主办?本王成全你。”他嘴角挑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弯腰就要将她放下。
“不、不、不……”王裕英双臂缠紧他的脖子,醉眼里惊喜与惊恐交织,“我不想死了,快快救我!”
一路疾奔,李槿年抱着云阳县主冲入承香殿,在承香殿宫女接引下直入内寑,将已经开始哭着喊痛的县主放上锦榻。
他双手撑榻,向县主俯下脸,冷峻着眉眼小声:“既然你不想死,那就对本王好声好气,不说将来做一对恩爱夫妻,至少表面上要对本王温顺恭敬。否则这桩婚事,本王断不会应。”
蛇毒侵蚀之下,王裕英痛得泪流满面,酒意也醒了,冲他哽咽着回敬:“若你想娶本县主,想借我琅琊王家几十万军户的光当上太子,那就少冲我横眉怒目。否则这桩婚事,本县主也断不会应。”
“皇后和你爹讨好本王三五年之久,就为将你送到本王身边,你以为由得了你?”李槿年定定看王裕英须臾,头也未抬地咆哮,“来人,来人,县主疼得厉害,医官若敢迟到半步,本王定要砍了他们。”
吼声震得王裕英眼眸数眨,耳中嗡声作鸣,宫婢宫侍们也才反应过来,吼急急冲进内寝来服侍。
王裕英尚未反应过来,李槿年见室内眼耳已多,一把捉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腔调里带了哭声:“裕英,你若走了,本王还能娶谁,还能娶谁?”
王裕英瞪视他半笑不笑的林鹿大眼,羞怒之下抽了几抽手,却未能抽走。
“大王可真会演戏。”
“那就好生跟本王学学。”
“妾委实钦佩,大王装腔作势的无耻劲头。”
“比之你们琅琊王家腆脸求娶的韧劲,本王谦不敢比!”
五位医官挎着药匣,在几个小宫侍领引下急急奔入内寝,打断了二人言语间的小声往来。
李槿年站起身,虽将榻前方位让开,却凑在手忙脚乱的医官们身边暴吼连声:“快些给县主拔毒,快些、快些……”
王裕英伤口痛感沿脚踝向上漫延,痛得也开始尖声哭喊起来。
一位医官粗粗看过县主脚上伤口,转身朝李槿年拱手询问:“清毒延误不得片刻,还请大王向下官细说毒蛇详情。”
“本王看得分明,断错不了,是一条土公蛇。”李槿年这才收声回应。
医官虽松了一口气,却烦二人吵个不停,向李槿年再道:“此蛇虽非毒到取人性命,却能使中毒之人疼痛入骨,严重的话,还会使伤处肉烂皮腐……还请大王先去屋外静候,容下官们从容施治。”言下之意自明。
李槿年应了,却一面朝外走,一面扭头冲榻上痛哭失声的县主深情地喊:“裕英莫怕,便你全身溃烂,本王定也娶你!”
王裕英哭得益发大声。
只道汉中王狠毒,未料还这般无耻,借她受伤之机,将虚情假意的关切演得整屋人信以为真!
她深悉李槿年脾性。
初见李槿年那日,她十岁,他十二。
那是除夕之夜,皇帝在宫中大宴群臣,她带着一手喂大的雪白猧儿狗,陪父亲王滕进宫赴宴。
夜宴上,太子李泰平见狗儿被她养得可爱,哄她借玩逗弄,亲手把喂熏鹿脯。
席间珍馐佳酿琳琅,舞姬舞罢,歌姬吟罢,百官献舞池中,好不热闹。
偏李槿年冷冰着眼眸,侍立于皇帝御座之前,阴毒地瞪着李泰平,任谁不看。
后来她听李泰平说,原是日间二人在书堂上起过冲突,李槿年被先生罚跪,因此被他记恨。
偏偏李泰平非为省心之人,察觉李槿年嗔恨的目光,一挑嘴角戏谑一笑,将手中鹿脯扬手一扔,扔到李槿年胸口,向她的猧儿狗喝令:“上!”
猧儿狗被她训得分外听话,一听命令,立即从李泰平膝头跃下,娇吠着冲向李槿年。
她大惊起身欲召回狗儿,即见李槿年刀眉一拧,扬手拔剑,只一道寒光闪过,雪白的猧儿狗被斩成了两半,身首异处。
她疯了般扑过去,却被禁军阻拦。
隔着人,她见狗儿的血溅红了雪白的毛发;狗儿没了头的小身子,兀自在血泊里蹬了几下小腿。
她哭得撕心裂肺。狗儿不过是冲过去叼肉,还没近到李槿年的身,他怎忍心杀它?
其后,她每回进宫撞见此人,皆会小声骂上他几句。
有一回被他听见,回眸瞪了她一眼,那恶狠狠的眼神,好似眨眼就要抽出腰刀朝她砍来,吓得她提裙就朝李泰平跑去。
李槿年母亲为乌蒙獠人,早年曾做过乌蒙将军,带兵征杀十分凶悍,李槿年子承母性,亦是暴戾狠毒。
他对谁都下得了手,便在皇帝面前,也敢叫着皇帝的名字又吼又骂。
而今他在西蕃征杀五年,除却匹夫之勇尽显,染得两手血腥,更还变得狡诈虚伪,岂为她之所欲?
医官们为她拔净蛇毒,将药泥敷上脚踝缠好,退下容她静养时,赵尚宫引着王皇后直入内寝。
李槿年素来痛恨皇后,嫌弃李泰平,她心头对那母子二人的恨,一点也不比李槿年少,未待皇后走近锦榻,她便扭身朝内。
“怎任县主在园子里乱跑?若县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活了。”
“奴婢们该死。医官们说蛇毒已清,伤口已也处置好,县主并无大碍,稍后会有汤药送来。”
因走得急,王皇后头顶珠翠乱颤,抵榻提裙坐下,望着她的后背叹了一口气,轻唤:“英儿、英儿……”
王裕英一声不吭。
见她不应,皇后伸手欲揭锦衾,察视她伤情,却被她冷声喝止:“别碰我!”
“原是醒着?汉中王为你杀蛇吸毒,抱你回殿救治,这个人情你当记下。”皇后两抹螺黛涂描的拂云眉一挑,收回手。
王裕英恼声:“他竟还在?”
“闻听我来,他出宫回去了。”皇后淡道。汉中王听说她将要来承香殿,立时离宫避走,不愿与她照面。
皇后眉眼间苦涩一现而没,向县主又劝:“还以为,他依旧是那个目无天地君亲、朝纲法纪的莽夫,今时竟然变了性子,还算得是良缘佳配,你就莫再闹天闹地了。”
县主被赵尚宫带回京,一直被她软禁在后宫中,寻死觅活不休。若非琅琊王以县主生母的事拖着县主,只怕早就与她和琅琊王鱼死网破。
王裕英冷笑:“既是良配,那就让王家旁支女子嫁他,左右都是王家人,何必非得我嫁?”
王皇后面色缓然一冷,朝满屋宫侍喝道:“都退下。”
宫侍宫婢退尽,王皇后这才冲县主背影缓声:“旁支别系?便是嫡支的人都死尽了,也轮不到他们,更何况你大哥还留有一子。”
王裕英霍地撑身坐起,冲皇后崩溃尖叫:“我宁肯去做女冠,也不做那太子妃。旁支别系不能嫁,那你就嫁给李槿年……”
“啪”地一声,耳光在王裕英脸上炸响。
王皇后扬着的手剧烈颤抖,震怒喝斥:“在益州养病三年,你怎生养成这乖戾找死的性子?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王裕英吃痛捂脸,望着皇后哽咽抽泣:“我是人不是物,不是你们想用就用,想霸就霸的器具!”
“你大哥六年前亡故,二哥瘫了身子,三哥成日痴痴傻傻,你父亲两鬓已白,泰平……”王皇后吞掉后话,站起背转身子,“你说……我们王家这支嫡系,还能靠谁?”
王裕英痛苦阖目。
她脑中闪过二哥王君润的模样。他坐在毂车上,手握书卷不看,呆望园中繁花盛景,缄默如尘。
三哥王君淮,日日头上戴花插柳,在二哥身边流着涎又跳又笑,痴若三岁稚儿。
大哥六年前随天子秋狩,在林间被流矢射中,当场损命。
父亲王滕,三年间书信不断,信上向她又求又劝……
“李氏为皇,王氏为后,此为景朝立国之盟。”王皇后转身望她,放软了语气,却昂高了戴着凤冠的头,“这景朝江山,我王家本就拥有一半,你不占着,却要让给旁人?”
王裕英无声流泪。
王家与李氏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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