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从马尼拉带回的,并非救兵将至的捷报,而是盟友袖手旁观的冰冷现实。当“圣灵号”疲惫的帆影再次出现在澳门港内,所有翘首以盼的人们,从议事会显贵到码头苦力,都从总督那沉郁的面色和简短至极的公告中读出了答案。
最后一丝外部救援的希望,如同被海风吹熄的烛火,彻底湮灭。随之而来的,不是绝望的崩溃,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全城性焦虑——一种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的强烈预感。澳门,这座被遗弃的孤城,真正进入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态。
“西班牙人……他们拒绝了?”老多明戈斯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不敢相信。
安东尼奥站在议事会大厅的窗前,背对着众人,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甚至没有重复席尔瓦总督那些冠冕堂皇的推诿之词,只是简单地说道:“我们只能依靠自己,还有天主的庇佑。”
这句话像最后一块巨石,压垮了人们心中残存的侥幸。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全城。市场再次陷入疯狂的抢购,这一次,连烛火、绳索、甚至修补帆布的针线都成了紧俏物资。物价彻底失控,一枚银币有时甚至换不来一天的口粮。恐慌不再是底层民众的专利,它悄然侵入了每一座石砌的豪宅,每一位富商紧锁的眉头里。
而恐惧的最佳食粮,便是谣言。
它们无孔不入,在酒馆的窃窃私语中,在井边的交头接耳里,在教堂忏悔室的格子窗后滋生、变异、疯长。
“我听一个刚从南洋回来的疍家渔民说,他在巴拉望岛附近看到了遮天蔽日的荷兰大舰队!足足有五十艘大战船!”
“何止!荷兰人还雇佣了成千上万的爪哇土著兵,准备乘独木舟登陆!”
“可怕的是他们的大炮!有人说那是恶魔铸造的武器,能发射燃烧的硫磺弹,一炮就能把**教堂轰上天!”
“内部有奸细!有人说看到黑夜里有人往水井里撒东西,肯定是荷兰人收买的叛徒!”
“完了……果阿抛弃了我们,马尼拉见死不救,我们死定了……”
每一个模糊的影子,每一个异常的声音,都被恐惧放大,解读为灾难降临的前兆。夜里有野狗打架,会被人惊叫着当成是奸细发出的信号;白天海上一块突出的礁石,在紧张过度的瞭望哨眼中,可能瞬间变成敌舰的桅杆,引发一阵短暂的、令人羞愧的警报。
安东尼奥和他麾下的军官们竭力维持秩序,弹压谣言,但收效甚微。这种弥漫性的恐慌,比任何明确的威胁更难对付。它侵蚀着守军的意志,消耗着市民的精力,让整个城市处于一种持续的、神经质的紧张之中。
澳门进入了全面的战备状态。所有的男人,无论是葡萄牙士兵、混血儿、自由黑奴还是愿意协助的中国居民,都被动员起来,编入民防队伍。炮台进行了又一次加固,炮手们日夜轮班,进行着近乎机械的操练,用枯燥的重复来压抑内心的不安。城内的铁匠铺炉火日夜不熄,叮叮当当地赶制着刀剑、长矛和修补盔甲。耶稣会的学院甚至贡献出了用于实验的化学药品,以补充**的数量。
林弘仲穿梭于香山县衙与澳门之间,他的面色日益凝重。明朝官员对“红毛夷”之间的争斗保持着一种审慎的、甚至是略带隔岸观火意味的态度。他们重申了澳门葡萄牙人自治自卫的原则,暗示只要战火不波及中国百姓和领土,官府便不会直接干预,但也绝不会允许葡人将中国卷入库冲突。
他们提供的最大“帮助”,是默许了澳门在边境地区采购部分粮食,但这对于庞大的消耗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林弘仲能感受到官府的警惕,他们既担心荷兰人获胜后更难驾驭,也不愿看到葡萄牙人借此机会进一步坐大。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高度紧张中一天天流逝。储备在减少,神经绷得越来越紧。人们习惯了在半夜被莫名的响动惊醒,习惯了一天数次跑向窗口张望海面。生活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一切都围绕着“等待”和“防备”这两个核心。
安东尼奥几乎彻夜不眠。他巡查每一个炮位,检查每一处街垒,试图用自己的镇定感染所有人。但他眼底深藏的忧虑,瞒不过最亲近的副官。他知道,士气如同绷紧的弓弦,拉得太久,要么断裂,要么在发射后彻底松弛。澳门需要一场真正的战斗,无论是胜是败,来打破这折磨人的僵局。
终于,在一个铅灰色天空低垂的午后,那预料之中却又永远觉得突如其来的时刻,到来了。
东南风带来浓重的海雾,能见度变得很差。妈阁庙旁的中央炮台上,哨兵若昂努力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徒劳地试图看穿那一片灰蒙蒙的帷幕。海鸥的叫声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海浪单调地拍打礁石的声音。
突然,一阵不太自然的风吹散了部分雾气。就在那一瞬间,若昂的瞳孔猛地收缩。
远方的海平面上,那灰白色的雾气与深蓝色的海水交界之处,先是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小点,然后是两个,三个……越来越多,逐渐连成一片。
不是商船笨拙的轮廓,也不是渔船熟悉的剪影。那是一种更修长、更凌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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