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拂晓莫名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耐着性子:“那自然不是。牧仪这种小角色,我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我呢?”
云拂晓下意识问:“你什么?”
“我胜过,也输过,与你始终不分上下,”裴真的声调很冷,没有任何起伏,“但还不是被你忘得干干净净。”
有这样的逻辑?
“你跟他比这个做什么?”云拂晓张口就要反驳,“我又什么时候忘记过你?我不是一直都记得你?”
裴真眸中冷意更甚,一字一顿道:“记得我什么?”
“你的剑法。”
云拂晓在他深冷的注视中,又补一句:“还有厨艺。”
除此之外,似乎再无其他。
裴真静了片刻,竟再听不到她补充什么。于是一点头,唇边勾起,也瞧不出是否在冷笑了:“行。”
行什么行,怎么就行了?
云拂晓的心里也涌上怒火。
她最讨厌他这样沉闷得令人琢磨不透的性子。
到底要怎么样才好?
她丢掉那根竹枝,撤去了对裴真颈间的压制,连半点肢体接触都不想有。
裴真性情隐忍克制,而她生来恣意随性。
她在寒山待得实在无聊时,也曾以逗弄裴真为乐,故意说些他这种克制之人难以接受的话,看他愠怒、引他失控。
但云拂晓始终认为,她从未看清裴真心中真正所想。
他是静水流深,她垂下手臂,可以拨起涟漪,然而终究无法触及水底。
譬如此刻。
云拂晓难免感到心烦意乱。
裴真闭了闭眼,片刻后,怒意隐去,又恢复他惯常的那种沉静:“方才在白鹭殿,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
“哪个?”云拂晓想了片刻才道,“薄浪浮白?”
裴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冷着脸没吭声。
这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一根刺。
云拂晓也不由轻拧了下眉。
其实从她在白鹭殿下了第一道战帖时,就能预料到会有这一遭。
他心情这么恶劣,不就是因为她没把战帖下给他吗?
可她心中也有怒意。
裴真跟一个战帖较这么大劲,却要对前世的那杯毒酒避而不谈。
那好,她可不是个隐忍憋闷的人,她就要挑明。
她就是气他把自己封在寒山。
无论什么手段,她就是要走。
那杯毒酒,就是云拂晓诱哄他饮下。
那么,他不该恨她吗?
为何还要来找溟海仙门,对她百般试探?
裴真似乎对那件事有些抵触,但云拂晓向来洒脱,偏要放到台面上来:“薄浪浮白是我们清波城的招牌,你没尝过?”
一句话,将裴真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度勾起。
低眸,却见她抿唇,瞳中流光浅浅。
漂亮得近乎刺目,态度却依旧随意。
他忍了又忍:“我尝没尝过,你不是一清二楚?”
嗓音些许沙哑,含着恨。
云拂晓眼梢含笑,她当然清楚。
“嗯,没尝过算了。”但她故意和他对着干,“反正你这种滴酒不沾的人也尝不出味道好坏。”
云拂晓撂下这句,肩头蓦地传来一阵热度,似被他伸手紧紧握住。
那手掌宽厚温热,自肩头移到她后颈,纹理分明的掌心贴住她细白的肌肤。
云拂晓曾经不许他随意触碰。
但他被激得忍无可忍时,也会这样捏住她后颈,不叫她再逃开。
她不知道为何他会喜欢这个有点压制性的动作。
但此刻,云拂晓不得已顿住身形,如被捏住命脉,就听裴真稍微俯身,压低的声音里有着沉沉的压迫感:“所以,前世你离开寒山时对我做过的那些事,也一并忘了,是吗?”
两人相距极近。
气息在彼此脸颊、脖颈处轻柔地纠缠。
也许是天热,也许他本就体热,云拂晓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蓬勃的热度传递过来。
反手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指,向外拉扯,他却岿然不动。
她便只好放弃,任由他去。
“终于肯问这个了?”
云拂晓挑起眉梢,眼眸极亮地与他对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当做无事发生呢。”
裴真明显不悦:“我本来不想提这个。”
“但你还是提了,为什么?”
她语气轻松。
她当然轻松。
毕竟是她哄骗了他,诱他饮下那一杯又一杯毒酒。
他是溃败的那一个。
而云拂晓从不会为此感到愧疚,她只将那当做离开寒山的手段,因此漫不经心道:“因为发现那件事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的,对吗?”
裴真凝睇她,良久,低声问:“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声一落地,云拂晓还有什么不懂的?
但她依旧不肯服软:“你把我封在寒山那么久,我当然在意。”
她才不在乎那个吻。
她只恨裴真把她封在寒山,剥夺她的自由。
裴真握在她后颈的手指微颤。
这点轻微的力道变化,被她轻易捕捉,眸光愈发静:“我早就说过,我一定会离开寒山,无论用什么方法。”
她的语气平淡,轻扬眉:“所以那天晚上,当我提出要请你饮酒的时候,你不就该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么?怎么事到如今,又来问我是否在意?”
裴真黑瞳幽深,沉着脸一言不发。
两厢沉默。
良久,云拂晓的后颈都被他掌心硬茧磨得有些痛,尝试挣扎,无果,于是轻笑出声,干脆挑明了他的不悦之处:“因为你不是恨我给你下毒,而是恨我吻你,坏了你的清净心。”
裴真薄唇微动,声音很低:“你这么想?”
然而她又笑,唇齿间轻吐的言语如利刃,刺破他冷静的伪装:“可那晚主动的分明是你呀,裴师兄。”
话音落下,纵使花林里春光明煦,两人的思绪却被一瞬拉回那个潮湿的雨夜。
那个混着山茶花香的潮湿雨夜,满山都是潇潇雨声。天地间风雨如晦,声势浩大地灌进纱幔飘摆的阁子里,拂动两人纠缠一处的衣衫。
是他主动。
裴真滴酒不沾。她难得好声好气哄他许久,甚至不惜自己饮了小半杯,都无法引他破戒。
她抵在他颈窝,耐心告罄。只觉他心如磐石,不可撼动半分。
于是难免气馁,挣扎着扭身要从他怀里退出,刚撤开一点距离,却又被他蓦地攥住手腕,跌回他的怀里。
彼此身躯贴得更紧,云拂晓的后颈又被他捏住,微凉的肌肤立刻感受到他掌心灼烫的热度。
她抬眸,望见他漆黑眼瞳中深埋着的痛苦,不由一怔。
那是云拂晓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裴真。
阴沉、压抑,浓黯的绝望。
被他双臂箍住腰、被迫压向他胸膛的时候,她还分出心神去想: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分明不过分呀。
然而,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被裴真按在怀里,下巴被他指腹捏住,仰脸承受他似乎隐忍到极致的吻。
云拂晓立刻失了想法。他吻得青涩,却重,令她拧眉,不由轻哼出声,手指按在他肩轻轻推拒。
他灼热的气息扑在她微凉的颊肉,唇舌旋即传来厮磨的痛。口中残存的清辣酒意,也一并被他用力吮去。
也是借着这个吻,云拂晓才终于寻到他的破绽,一点点将毒酒都喂他饮下。
“是我主动。”
云拂晓思绪被拉回,再次察觉到他气息的迫近,心头一颤。
那个吻最后掺了淡淡的血腥味,也不知是谁的唇舌破了。
而此刻,她无意识地抿唇,似乎仍能感到微痛。
“就算再回到那个雨夜,”裴真倾身过来,眼瞳愈发漆黑,“我依旧会主动。”
云拂晓脸上笑意渐敛。
他握在她后颈的掌心温热,却激起一片冰冷的战栗。
暖阳照耀他身,花雨落在他肩。
裴真低眸看她,却通身的肃冷。
云拂晓维持着面上冷静,勉力扯起唇角:“你是不是被气到失去理智了?”
裴真一顿,像是没听清:“什么?”
“你说你恨我,却又不想杀我。”
云拂晓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你为何还要来溟海找我?我早就说过不想再和你打,裴真,是你始终没个厌倦的时候。”
她挨近他,抬手抓住他的领口,生平头一遭如此无情:“既然已经重生,前世种种我便不想再提。但若一直如此和你拉扯下去,我又不喜欢。所以趁早将事情说个明白才好。”
裴真垂眸看她,气息压抑,漆黑的眼瞳里似乎漫出愤怒的焰。
他抑了又抑:“你想怎么明白?”
便听她红唇微启:“潮汐宴结束之后,你做你的剑阁弟子,我做我的魔头,你我便当从未相识过。”
云拂晓注视他,上勾的眼梢含着冰冷的意味:“今后若不幸再相遇,是我倒霉,你要杀要打,我奉陪到底。”
午后阳光过分的炽盛,如天幕撕裂开,刺目的光亮泼洒,湮灭万物。
裴真在她微冷的笑意里,感到理智如丝线般逐渐崩毁。
他按在她细白后颈的手指,轻轻颤抖。
“不幸相遇?”
他沉声重复,声音低至沙哑,“我要杀要打?”
她眼梢勾起,不闪不避与他对视:“不是吗?”
裴真敛着眉,不回应。
事到如今,她竟还以为他想杀她。
他抑着怒火,看她那双忘却了所有往事的明澈眼眸。
她张扬、恣意,漫不经心。
过往种种,都可以不在意。
他可以看到她微微勾起的唇,饱满莹润,以及皓白的齿。
那个弥漫着山茶花香的雨夜,他控制不住地与之激烈厮磨过,也放轻力道,竭力克制着,温柔舔舐过。
她说得对。
他在意的不是那杯毒酒,而是她的吻。
然而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原来云拂晓根本不在乎那些。
她甚至可以漫不经心地提起那个吻,由此反过来逗弄他。
一句“不在乎”,就可以让前世那些纠缠变得那么轻。
还要反过来,怪他对她要打要杀。
裴真想清楚这点,骤然就泄了力。
他已不想再争辩什么,只等她那张润红的唇,还能吐出何种恼人的话语。
果然,云拂晓见他不反驳,更理直气壮:“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你不就是想要和我分个高下吗?”
她睁大双眸,一瞬不挪地注视他。
两人近得气息都要纠缠,云拂晓在他那双漆黑幽邃的眼珠深处,看到了她此刻的样子。
漂亮,骄矜,趾高气扬。
可裴真却为何如此神情?
弄得像是她欺负了他。
“我没有,”裴真按捺着气息,“是你。”
云拂晓注视他,混乱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一时神情微妙。
是她总要与他一决高下。
是她想方设法气他,给他找各种不痛快。
“但我也厌倦了,”云拂晓轻阖着睫,慢慢松开了攥住他领口的手,“这个修真界的一切纷争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想再和你争了,裴真。”
裴真脸色冷寒:“所以你想说,我该走了。”
云拂晓听他这么说,先是一顿,随后悄悄松了口气。
这男人虽性情沉闷执拗,但头脑是聪明的。
她很欣慰,没有多费口舌。
同时也诧异,竟然这么快就不必再和这个宿敌缠斗。
裴真当即看出了她的无谓,心下一沉:“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最好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别踏入溟海仙门,更别出现在你面前?”
“我当然没这么想。”
她抿着唇,下意识就反驳,又放缓了语气:“明天要开无根水境,你玩完了再走也是一样的,不差这么几天。”
现在就赶人走,显得他们溟海仙门多没有待客之道似的。
况且,裴真其实是作为剑阁弟子,受邀来到溟海仙门参与潮汐宴的。
她现今只是静澜宗的小小弟子,才决定不了他的去留。
裴真却半点也不领情,面色冷寒,注视她许久,一点头:“行。”
他语声冰冷,云拂晓立刻察觉到:“行?”
但她不明所以,心底也翻涌出怒来:“行你现在就走。”
现在就离开。
她决定不了他在溟海三岛的去留,但是能让他不再踏足静澜岛。
然而话音方落,裴真脸色彻寒。
他垂眼凝视她,薄唇紧抿。瞳仁漆黑而无神,却有种近乎漠视生死的冰冷。
对视的瞬间,云拂晓终于短暂地明悟,为何裴真在南境能有如此凶煞之名。
以及,为何无旸剑尊冷着南境各世家精英不收,非要收他为徒。
此时,如若为裴真配上一把剑,便没人敢怀疑他是个天生冷漠的杀戮机械。
是贺道临的插科打诨与温和笑意,为他周身肃杀制造出一种可接近的假象。
但她才不肯服输。
她与裴真对视唯一怔住的那次,还是为他姿容所迷惑,此时又怎么肯被他气势压倒?
她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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