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日,贺东篱照常查过房后有个半天歇。
蒋星原约了她一起去逛古董店,她看中一张中古沙发,拉着东篱去实体店里参谋参谋。
蒋星原与东篱是高中分班后的同学,她又是中途转学进来的。两个人上学那会儿没太多交集,大学更是不搭噶的专业方向。
蒋星原与徐西琳倒是交好了五六年,友谊互通的那几年,蒋星原听到的贺东篱都是精于算计、疲于阶级跨越的……总之,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那类人。
贺东篱笑笑,她知道蒋星原已经很委婉很修饰措辞了。徐西琳口里的她,绝非善类。事实也是,她们吵起架来,徐西琳对着贺东篱倒吸凉气的近乎不可置信的地步。她骂过贺东篱,你和你妈一样,婊子一样的人品,你身上吃的穿的,全是你妈陪我爸睡出来的。
贺东篱那时候不懂也不想自证,或者把徐西琳的所作所为摊到徐家明面上,只求个公平。没有公平,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喻晓寒委身徐茂森是图钱,图过得舒坦,图女儿有个更稳定的前程。
确实如此,贺东篱的人生或者方向,徐茂森多少是掌了舵的。但徐家的继女不好当,少年自有少年难消减的苦闷,头一件便是父母的唯一性。徐家子女心疼他们没了的妈妈,贺东篱一个人委屈地隐匿在人声鼎沸的游街上,她也会想念她因肺癌去世的父亲。某个晚上,贺东篱鼓足勇气想告诉妈妈,她不想住在徐家了,她也不想在一中读书了,她想回老家去……
可是看到的是一双人影,如痴如醉地交织在一块,妈妈那样的声音是病态的,荒腔走板的,更像老天给她下了场扬汤止沸的雨,浇得她体无完肤,她连忙逃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期中考,一场结束后,贺东篱上厕所的时候,被人从外头别锁在里头。
她从里面翻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一刻钟了。这场考试她依旧提前交卷了,等在徐西琳的考场外,把她在厕所翻出来手掌撑地摔出的脏渍炮制到徐西琳脸上去。
徐西琳大骂贺东篱是疯子。贺东篱把那句忍了许久的话终究问出口了,婊子与嫖客的孩子,哪个更贵重些呢。
那时候,贺东篱几乎没什么特别亲近的伙伴。她是指联络到交心,徐西琳再时不时跳出来酸讽她,笑她的穿搭,笑她的内衣颜色,笑她生理期都不知道专门穿生理期的内裤,笑她穿露趾的凉鞋还土土地穿袜子。
笑她不知道纽约客,笑她写生上的署名,笑她老家的堂哥来看她,她扮了好几年的淑女一下子被她阿飞似的堂哥带跑了……
贺东篱厌倦透了徐西琳的不依不饶,久而久之,她俩也似乎默认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偏偏徐西琳在学校里呼朋引伴地惯了,为了反义而反义,贺东篱逐渐成了她们眼中不合群的人。
她学习的时间占大多数,女孩子时髦的兴趣爱好,她似乎都不太擅长。钢琴与写生,年级间他们吹嘘的却不是她真正的自己。真的是,她是被逼着学的,那时候父母也没什么特别陶冶情操的觉悟,就是别人家孩子学,她也得学。
参加校演奏团是班主任极力推荐的,说她不做表率,还真当他们一中的尖子生唯学习唯成绩论呢。
那集训的两个多月,是贺东篱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比起做个表演者,她更满足那种匿名的热闹。
当然,贺东篱自述的孤单,蒋星原并不认同。她一直觉着那会儿的贺东篱是特立独行的学生。每逢大考,回到班级,对答案的时候,悬而未决,他们都会问一下东篱,你选的什么?
她报出选项,握拳yes的有,号丧的也有。
蒋星原至今都记得,他们班主任特别爱拖堂,晚自习讲课,到了下课期间,还在讲。某次贺东篱起身从后门出去,老班问她干什么去。她很理所当然的口吻,经过后面一排男生,说上厕所。
笑归笑,但是大家也因此得了东篱的济。打那以后,老班要么准时课间休息,要么自觉提一嘴,上厕所的直接去,不必报告了。
贺东篱还是午休时间雷打不动睡觉的那个。管班上卷成什么样,她一定趴桌上睡。还有眼保健操,没一个做,她也会课间洗手来做。问到她,她就很孩子气地答,因为我眼睛确实累呀。
但是她讲题没什么耐心,很多男生捧着讲义来找她,讲半天也没把对方讲懂。一堆步骤写给他们,他们还云里雾里的,贺东篱就托着脑袋,表示她也没办法了。
她口中的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也是因为智者向来独行。就连徐西琳那会儿赤裸裸的霸凌,贺东篱都能给她找一堆宏观客观的理由。这在爱憎分明甚至激进的蒋星原看来,有点过于完美受害者论了。
受害者从来不需要完美。
徐西琳发作不了自己的父亲,就矛头一转,为难与她几乎同命运的贺东篱,有点过于愚蠢的坏了。
不过印象里,贺东篱好像从来没有落于下风过。那会儿甚至有很多同学不知道她俩的关系,徐西琳就是爱拉帮结派地排挤人,但是明面上她不能把贺东篱怎么样。
学校里东篱一直很闪耀。比她漂亮的没她成绩优越;成绩佼佼她的,又没有她叫人赏心悦目。上学那会儿,生瓜蛋子总不会轻易承认优越的皮囊是这个花花世界永恒的法门,往大了说是美是艺术,往小了就是门面是身心舒坦。三十而立时常写社会人性板块的蒋星原很刻薄地批判,没人不爱漂亮脸蛋,有,那也是装的。
大学期间,蒋星原与徐西琳住同一个宿舍楼,徐西琳家有钱是众所周知的,她那个时不时来接她的哥哥更是符合女生想象的完美多金情人。
一直到毕业,她们各自工作后,徐西琳都是圈子里有名的千金小姐。她漂亮、泼辣偶尔似是而非的娇憨,引得她从来不缺追求者。
蒋星原和徐西琳闹掰的原因很俗,因为男人。就在大家都以为对方是来追徐西琳的,没想到对方借着她来打窝,最后想钓的是蒋星原这条鱼。
徐西琳面子上挂不住,又怪蒋星原看破却没有提醒她。二人酒桌上聊这事时,徐西琳声称男人多的是,她并不是个输不起的,但是她看不惯蒋星原这样藏藏掖掖的。
那晚,两个人就这么不欢而散。没多久,蒋星原的妈妈生了重病,她放下一切工作交际去照料陪伴妈妈,在医院里遇到了规培期的贺东篱。也是二人友谊交集的开始,医院里贺东篱帮了她许多,妈妈每一次病情的恶化,蒋星原就一个人咬牙地忍着哭。妈妈最后一个生日,贺东篱准备了一束铃兰和一块桔子味的奶油蛋糕来陪她们母女庆生。
蛋糕是东篱亲自做的,她说很久不做了,生疏了很多。但还是温和如同一般家常地朝还蒋妈炫耀,桔子果肉的蛋糕是她的原创哦,特别好吃,市面上买不到。
那晚,蒋星原把一起吃蛋糕的庆贺图发在朋友圈。还是隔了一阵子,她才发现,她被徐西琳单方面删除好友了。
她转头给贺东篱打小报告。蒋星原一副爱谁谁的模样,至此和徐西琳不再往来。蒋家是做食品公司和中式快餐连锁的,蒋星原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于是在朋友圈里放出话去,我爱跟谁玩就跟谁玩,我又不是人民币,谁都爱我。
贺东篱如今很少去徐家了。
但是她始终如一,不曾改口的就是徐茂森待她不错。事过境迁后,贺东篱懂得这叫爱屋及乌。
她之所以毕业后下定决心回来是秋招那会儿,徐西琳给她打电话,说她妈病了,质问她为什么不回来,好处你都占了,到头来把你妈扔徐家就不管了?贺东篱连夜借同学的车开回来,病房里,寸步不离守着的只有徐茂森。
那一刻,她觉得跟妈妈疏远了。远到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她病床边。
母女俩独处的时候,喻晓寒还在怪女儿不该撇下正事贸贸然跑回来。
贺东篱问妈妈,为什么不告诉她。
喻晓寒淌得满脸泪,她只说对不起西西。母女俩已经好些年不称呼贺东篱的小名了。
贺东篱甚至不懂妈妈的对不起,从何说起。
喻晓寒说女儿和她远多了,她几乎不回徐家了,这些年喻晓寒都不肯面对一个现实。当初被一个外人挑破的现实,宗墀当着徐家人的面,近乎傲慢藐视地斥责喻晓寒压根不懂女儿,她一点不喜欢待在徐家,不想扮演这孝子贤孙。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你再婚,女儿就是局外人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你把女儿绑在徐家,是你私心离不开这里,离不开这男人。
分崩离析间,贺东篱掷地有声地呵斥宗墀,我们分手了。你凭什么来指手画脚我的事,我的家人。所以我的家人在你眼里一文不名是不是,你看得上我的时候,她就是我的妈妈,我因为你宗墀的高看,甚至妈妈也跟着殊荣了;而我和你关系岌岌可危了,她就是可有可无的一块砖,就因为她再嫁了,她就被污名了,就是你们口口声声的离不开男人了。你父母包括你的感情就是高贵的,别人的感情就是龌龊,是不是!宗墀,那我来问问你,凭什么你父亲一娶再娶,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异议,是因为你是他再婚的既得利益者?还是因为在你眼里,男人从来不要和忠贞挂钩?你觉得我是我妈再婚的局外人了,那么从一开始我就遇不到你,宗墀,你比我知道,那年我的高分并不足以让我够到一中的门槛,而你再低分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阔步走进去。我这样说,你清楚了么,你满意了么!
宗墀用一种近乎破碎却又醍醐灌顶的目光看着她,那一刻,两个人都在对方心脏最近的一处捅了一刀。
春节档口,喻晓寒找不到女儿,这才把事情捅到了宗父那里。宗径舟雷霆手段拆分了他们。自此,贺东篱整整五个春节没回徐家过。
喻晓寒自觉,女儿是恨她的。恨她绑着她,以母亲名义,以多年的养育之恩。
贺东篱出神了许久,才宽慰妈妈,不关你的事,我是说和他分手。当然,我也不想回徐家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
她即便把徐家不当做生物意义上的家庭,但是妈妈病了,她不能弃手不管。徐茂森自然是希望爱人的孩子离他们近一些,正如当初他找人给东篱提供志愿建议时一样,如今就业他依旧秉着父亲操持的心意,只说希望她自己想清楚,别人都是假的,别被一时的牵绊给唬住。西西,你可以不看我们徐家任何人,但是你不能怀疑你妈妈爱你的心意,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希望你进有所进,即便退,也从来不是妥协。
终究,她决定回来工作。她也知道,徐茂森多少给她打点甚至铺路了。
在医院附近租了套房子,偶尔与妈妈那边来往、问候,包括徐茂森的近况与安康。
抵达古董店,蒋星原看到沙发的真正样子,迫不及待地坐上去。问贺东篱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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