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周太医走后,屋内瞬间静了下来。宋瑜微坐在案前,手仍握着那本棋谱,目光却总不由自主飘向窗外。案上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是方才焚过的半枝沉香,气息淡得几乎闻不见。阳光沿着窗棂的缝隙斜斜落下,把桌上的棋谱映得更加黯淡。宋瑜微伸手翻了翻书页,仿佛要从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找出一丝安慰,然而字字句句,此刻都像蒙了层雾。他不自觉地用指节轻叩桌面,心思一刻未停。
正心绪不宁时,院外传来脚步声,范公掀帘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君侍,方才老奴在院外转了转,瞧着咱们这罗汉院附近走动的僧人似乎是多了些许,三三两两的,像是在巡逻。”
宋瑜微闻言,心头一紧,忙问道:“可有僧人往咱们院里来?或是问起什么?”
“倒没往院里来,也没问什么,就只是在附近晃悠。”范公压低声音,“只是这动静来得蹊跷,莫不是周太医去请方丈,被人盯上了?”
宋瑜微皱起眉,若真因周太医而起,那这承天寺只怕较他所知的更要深不见底。他定了定神,对范公道:“你再去院外盯着,别露声色,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我这边……再等等周太医的消息。”
焦灼的等待像被拉长的丝线,每过一刻,宋瑜微心头的弦便绷得更紧几分。他几次起身走到窗边,周太医的身影却始终没出现。窗外天色渐亮又微微转阴,偶尔有风吹动竹叶发出簌簌响动,他每听一声,心头就多一分紧张。案上的茶水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他端起又放下,始终无心饮用。
难不成真出了岔子?
正暗自揣测时,院外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片刻后范公掀帘进来,对宋瑜微低声道:“君侍,了凡小师父来了。说是方丈让他来传句话。”
“快请他进来。”宋瑜微心中一跳,起身道。
不多时,小沙弥了凡面上带着笑走进来,向宋瑜微双手合十地施了一礼,语气颇有些轻快:“贤君,悟明大师听闻宫中的周太医道您郁结难解,需求佛法普度,欣然应允,特遣小僧前来请贤君往藏经阁一叙呢。”
这话一出,宋瑜微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大半,他压下心头的波澜,将棋谱暗置于袖中,也笑道:“那便有劳了凡师父带路了。”
转身时,他对范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院中留意动静,随后便跟着了凡往外走。两人沿着小径往藏经阁方向去,沿途果然见着不少往来的僧人,却都只是匆匆走过,并未过多留意他们。了凡走在前面,偶尔会低声提点“这边路近”,语气平淡,倒像是寻常引路,半点看不出异常。
越靠近藏经阁,周遭的气息便越沉静,松树林的阴影落在青石路上,连风都变得轻柔。
跟着了凡穿过两道月亮门,藏经阁的全貌终于映入眼帘——这是一座三层木构小楼,檐角雕着简洁的莲纹,上面还挂着铜铃,深褐色的木柱上爬着浅绿的苔藓,门楣上悬挂的 “藏经阁”匾额字迹苍劲,虽蒙着层薄尘,却更显古朴厚重。
推开虚掩的木门时,先闻见一股清苦的香气,混着旧纸的霉味与松墨的淡韵,扑面而来。原是阁内四处燃着驱虫的艾香,角落里还摆着几盆常青的文竹,衬得满室清润。
宋瑜微抬眼望去,不觉叹为观止。
一层阁内并无隔间,只以朱红漆柱分隔出不同区域,沿墙而立的是一格格木质书架,书架以榫卯结构镶嵌固定,未见一钉,沉稳静穆。架上整齐码放着一函函经卷。经卷多以蓝布或黄绸包裹,标签上用小楷写着经名与卷数,有的标签边角已磨损发毛,显然是被频繁翻阅过;少数经卷裸露着泛黄的纸页,边角微微卷起,透着岁月的痕迹。
书架之间留出窄窄的通道,地面铺着浅灰色的方砖,砖面上不见杂物,想来日日都有人清扫。通道尽头摆着一张旧木桌,桌上放着一盏铜灯、一把裁纸刀,还有几本摊开的经卷,墨迹未干的笔砚搁在一旁,显然不久前还有人在此誊抄典籍。
“贤君随小僧上楼吧,方丈和周太医都在二楼等着。”了凡转头向宋瑜微说道,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
顺着陡峭的木梯往上走,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二楼的光线比一楼更暗些,只靠四面窗棂透进的天光照明。这里的书架更显密集,宋瑜微的目光扫过,不由暗忖,这些藏于此处的典籍,不知都度过了多少时光。
踏上二楼最后一级木梯,视线刚一展开,宋瑜微便见靠窗的位置设着一方矮几,周太医正坐在一侧的蒲团上,神色比先前从容了些。矮几主位上,坐着一位身着月白僧袍的僧人,想必便是悟明大师。
他连忙上前见礼,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悟明大师身上:大师约莫六十上下年纪,须发皆白,却梳得整整齐齐,额间几道浅纹如流水般舒展,不见半点凌厉。尤其那双眼睛,眼睑微垂时似含着悲悯,抬眼看向他时,目光却如深潭般沉静,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思虑,却又无半分压迫感。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僧袍宽大的袖口垂落,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指尖还沾着些许墨痕,想来方才还在誊抄经卷,周身萦绕着一股“事了拂衣去”的淡然,不见半点方丈的架子,只显佛法浸润的内敛平和。
“老衲见过宋贤君,”悟明大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温润的穿透力,轻轻抚平了宋瑜微心头的几分紧张,“请坐。”
宋瑜微双手合十微微行礼,便依言在另一侧蒲团坐下,刚要开口,余光却瞥见矮几另一侧还坐着一位僧人,先前被周太医的身影挡着,此刻才看清。
这僧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比悟明大师年轻许多,身着一袭暗朱色僧袍,衣料质地细腻,并非寻常僧人的粗布。他身形挺拔,肩背舒展,虽也是光头僧相,却难掩一身隐约的贵气:眉眼轮廓深邃,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他手中虽捏着一串紫檀佛珠,却不似悟明大师那般时时捻动,只随意搭在膝上,目光落在矮几的茶盏上,神色平静,却隐隐透着几分疏离的矜重,倒不像是常年清修的僧人,反倒更像久居上位者,只是换了一身僧袍罢了。
周太医见宋瑜微面露讶异,忙低声补释:“君侍,这位是长干定慧寺的静安师父。受悟明大师所托,带着定慧寺的善本请来相助整理典籍,也算帮了承天寺的大忙。”
这话倒合情理。宋瑜微曾听先父提及,各大寺院藏经阁常有典籍互校之仪,遇有残卷缺页,便会请藏有善本的寺院派高僧前来协助校勘,既是佛门交流之举,也合经藏管理的规矩。
只是,他心里却仍然生出一丝疑窦:莫非悟明大师不愿私下相见,是与这位僧人有关?
静安师父闻言,才缓缓抬眼看向宋瑜微,目光在他脸上稍作停留,便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声音比悟明大师清亮些,却刻意放得沉稳:“宋贤君。”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唯有那双眼眸深处,似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宋瑜微心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思量,定慧寺虽是名刹,派来整理典籍的僧人却有这般贵气,终究少见。
悟明大师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指尖轻轻捻动佛珠,宣了声佛号,缓缓开口:“静安师父精于经卷校勘,且与老僧是旧识。君侍今日因经义生惑、心绪不宁,咱们便以佛法论道,正好也能听听静安师父的见解,不必避忌。”
宋瑜微在蒲团上坐定,微微垂眸,目光先落在矮几上的茶盏,再缓缓抬眼看向悟明大师,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悟明大师,弟子近日读经,见卷末有注疏云‘一物牵四象,局中藏真机’,反复揣摩多日,却始终不得其解,故而心绪难宁——这‘一局’若喻世间一方天地,‘四象’分指东西南北四方,那牵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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