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合婚司的诸位也不例外。
不知怎的,今日这小院子自打天一亮,就叮叮咚咚地热闹了起来,像是要办什么大事。
天亮得差不多了,老郑来了,刚一推开院门,整个人便怔在了原地。
只见院中立着一个鹅黄色身影,身穿圆领襦裙,梳着高髻,头上带着最时兴的玉簪,正低着头认真扫地。阳光一照,那身温柔颜色衬得她肤色透亮,眉眼含春,竟有几分西市胡人娘子的娇俏模样。
这哪里是他们那个素来一身女官服包裹到底的顾主簿?
老郑看得心里一跳,下意识就摸了摸自己怀里那张平安符,居然升起了一股想给她贴张符纸的冲动。
可惜他刚一伸手,就被一旁的赵清幽幽地拦住了:“我今儿早来时,她就是这副模样了。”
老郑悄声问道:“是因为前几日,在口头上赢了大理寺那位魏大人吗?”
赵清摇头。
“那就是江员外的财宝,有线索了?”老郑一边小心翼翼地绕过顾行歌,一边问道。
赵清撇撇嘴,闷闷地道:“都不是。”
“那是?”
赵清一脸不情愿,小声道:“我猜八成是那位,今日要来。”
老郑心下了然,还来不及多说几句,便听顾行歌站在门口朝他们笑道:“两个大男人杵在门口做什么呢?快过来干活。”
老郑这才松了口气。
这熟悉的使唤人口气,听着就叫人安心。还好,还好,看来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顾主簿,没中邪。
不一会儿,在顾行歌的指挥下,老郑便和赵清一左一右,把院中的一张落了灰的小案几搬进了屋。
案几刚放置妥当,顾行歌便笑盈盈地端了两杯茶走过来,老郑和赵清刚好一人一杯。
赵清接过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老郑还是觉得今儿个哪哪都透着古怪。趁顾行歌转身的功夫,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张卦纸,嘴里念念有词,正想算算今日这顾主簿到底发哪门子的疯。
谁知才念了两句,就听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老郑,我可看见你的卦纸了。”
老郑一哆嗦,赶忙把卦纸塞回怀中里,挤出个干巴巴的笑:“主簿,这不是……”
顾行歌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日我折腾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们,从今往后,咱们合婚司,再也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软柿子!”
赵清眼前一亮,手里的茶杯差点捧不住:“莫不是……我们要搬回户部的衙门了?我早就说过,这太平坊的小院子,根本配不上我们合婚司的排场!”
顾行歌睨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赵清像被泼了盆冷水,脑袋一点点垂下去:“那还能是啥呀?”
顾行歌却神情一转,得意洋洋道:“自是我请来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同僚。往后,这案几便是她的。有她在,什么大理寺、京兆尹,在我合婚司面前,都得让道!”
说到这,顾行歌脑中忽然闪过前几日和钱大对峙时,自己一个没站稳摔个四仰八叉的场面,不由悲从中来,嘴角都跟着抽了一下。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怕了,合婚司有能打的人了!
老郑一听也高兴起来:“哎哟,是哪位啊?莫不是兵部派来的武官?”又一拍大腿接着道,“还是,哪个大门派出来的高人?那可了不得了!”
话音未落,院门传来“笃笃”两声轻响。
顾行歌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老郑还在那儿盘算,快步走过去推开了门,满面笑容地道:“来得正好,给你们介绍一下,合婚司的新同僚。”
老郑和赵清一听,立马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只见院门外走进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眉眼生得秀气,一张脸白白净净的。谁料她站定之后,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周身隐隐透出一股锐气,竟让人不敢小觑。
老郑和赵清的笑,顿时卡在脸上。
此人,正是那日在西山,仅凭着一柄长枪、险些伤了顾主簿、武功高得不像话的那位少女。
几日前何宛枝被带走之后,西山上的那群姑娘一时间无人可依靠。于是顾行歌一拍脑袋,不如自己租个院落,先将人安顿下来。
只是这么一来,花销就大了。
她本想靠自己那点俸禄,勒紧裤腰带省一省,也许还能撑得过去。实在不行,那就重操旧业,再去坊间给人写状子赚点外快,总归不会饿死。
谁知那日下午,院子刚租下,她正琢磨接下来怎么办,那少女却自己找上门来,郑重道:“顾主簿救命之恩,我们无以可报,只愿此后以身相随。”
顾行歌心中一合计,这姑娘武艺高强,何不索性请来合婚司当个侍卫?如此一来,不仅省了从外头请人的银子,这姑娘还能领俸养活自己,也算是替她减了些负担。
多划算。
这便是她顾行歌做事的章法,该省省,该花花、合理安排,化被动为主动。
那少女站定,抬头认真地道:“我叫何流云,诸位叫我流云就好。”
老郑那日没去西山,虽听说过这姑娘的事迹,可到底没亲眼见过,如今瞧着她那副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打鼓:“流云姑娘……真能护得住咱们?”
赵清也点了点头,不过他关心的不是这个:“流云姑娘是武艺高强没错,可她的俸禄从哪儿出?莫不是?”
他说着看了顾行歌一眼,神情复杂。莫不是这顾主簿又自己出钱?
顾行歌讪笑了一下,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院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
“自是不会让你们主簿自己出。”
只见一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太平坊的这条小巷里,那匹马通体乌黑,鬃毛光亮,气势极盛。
巷子本就不宽,平日里也只容两人并行,这匹马踢踢踏踏一路走过来,街坊们无不回头张望。
再看马上那人,身着文官常服,腰却束得极紧,马术极稳,一路走来竟连衣摆都未被风吹乱。最惹眼的还是那张脸,长得清俊,嘴角还挂着点笑意,叫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太平坊的姑娘们远远望见这人竟在合婚司门口勒马停下,顿时眼前一亮,小声叽叽喳喳起来:这位莫不是也来寻姻缘的?
顾行歌却早瞧见了,忙提了裙摆快步迎上前。站稳后,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老师。”
那人正是当今户部尚书——孟忧之。
孟忧之翻身下马,瞧了瞧眼前这间小院,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我这一段日子不来,你这合婚司的大门,怎的越来越小了?”
说着,顺手将马绳递了过来。
顾行歌接过马绳,面上还是那副恭敬模样,心里却已经在嘀咕:既然知道这地方小,那为何不干脆把合婚司迁回户部衙里去?您老人家还偏要骑一匹这么大的马来……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马拴在院门外那棵歪脖子柳树上。可那马精神得很,不安分地踢踏了几下,蹭了她一身灰不说,还把那棵歪脖子树拽得更歪了,柳叶抖得哗啦啦直响。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树也快撑不住了……”
偏孟忧之那耳朵灵得很,笑眯眯地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顾行歌仍是那副恭敬周全的模样:“说老师这匹宝马,拴在我们这逼仄之地,实在是委屈它了。”
孟忧之望着她,笑意更深了几分。
顾行歌这点小脾气,他再熟不过。嘴上不说,脸上却什么都写得一清二楚。
倒也不是他不想把合婚司迁回户部,只是……
顾行歌参加科考那年,主考官就是他。
虽说她并非他的入室弟子,可一路走来,倒也算得上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门生。本朝虽不禁女子科考为官,可像顾行歌这般,才登仕途没几年,便坐主簿之位的,仍属凤毛麟角。
当年他力排众议,把她一把拎进了户部下设的合婚司,户部内部为此闹得沸沸扬扬,有说他标新立异,还有骂他好大喜功的。
他当时只回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此乃不拘一格降人才。”
虽是这般说着,可他心里明白,户部那些老顽固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他把合婚司安在太平坊,说是疏远,实则也是想避开那摊子浑水。
不过,这太平坊的宅子……的确逼仄了些。
可就是在这巴掌大的小院里,顾行歌硬是把一摊子姻缘之事,做得有声有色,实属难得。
想到这里,他语气温和了些:“流云姑娘的事我已知晓,她的俸禄自是由户部支出。”
顾行歌几人一听,眼前皆是一亮。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孟忧之就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只是。”
他深深看了顾行歌一眼,缓缓道:“只是最近这段时日,合婚司不但一桩新姻缘也没撮合成,倒是牵扯进了几桩命案。今年的年底官考,你们合婚司,怕是凶多吉少啊。”
顾行歌头皮一阵发麻,刚想分辩几句,却听见孟忧之又说道:“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机会。”
孟忧之说着,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案几上:“下月初十,西平王入京,圣上设宴接风,有意在席间赐婚,这是有意结亲的人家的名单,你们好生看看,既要姑娘愿意,也要西平王满意。”
“到时候多请些世家子弟来赴宴,若有两情相悦者,圣上一高兴,说不定一并赐了婚。”他笑了笑,“若能促成此事,年底赏银,自不会少了你们合婚司的。”
赵清听得眉头紧蹙,忍不住低声问道:“可是那鹤州的西平王?”
孟忧之点头:“正是他。”
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鹤州的西平王,李睿,年纪轻轻,才二十四岁便袭爵位,家世显赫,什么都好。
却身有残疾。
鹤州那边有许多说法,有人说他只是一条腿废了,也有人说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至于究竟如何,传得五花八门,朝中无人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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