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岐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可周彩玉临走前撑着一口气都想让他好好活着。

那他，就死得远远的，不让周彩玉知道不就好了？

可死之前，周岐还得做一件事。

于是他在村里说周彩玉回来时身上揣有一个存了一大笔钱的存折，但下葬时却没找到，大概是丢在村子里哪儿了，让大家一起帮他找。

一群人风风火火找了两天没找到所谓的存折，周岐却如愿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是周虎。

在他假装出门后，周虎鬼鬼祟祟来了他租的屋子里小心翻找东西。

周岐就站在暗处，冷眼看着他。

“找到了么？”

周虎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倒退两步，看清说话的人，他后知后觉害怕，想要逃走。

可他哪里快得过周岐。

周岐拦在了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张罪魁祸首的恶心的脸。

在周虎惴惴不安的神色中，他慢慢举起了一把刀。

周虎吓得屁滚尿流，想要跑，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慢慢往后挪，神色惶恐地说着告饶的话。

周岐只想笑。

他不愿意跟他说一个字，他拿着刀慢慢俯身。怎么能有人杀了人但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呢？他不是最擅长逃跑么？

眼看着刀就要插进自己心脏里，周虎鬼哭狼嚎，吓尿了。

周虎的哀嚎声太大，引来了人。

他们忙拉住周岐，劝诫他不要做傻事。

周岐说自己知道，扔下刀，恨恨盯着捂着心口急剧喘气的周虎。

他真想杀了周虎替周彩玉报仇。

可他是周彩玉一手养大的孩子，周彩玉从小就教他善良。她善良了一辈子，他是她亲手带大的孙子，怎么能玷污她的名声？

周岐走了。

他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就算他死了，周彩玉也不会知道。然后他买了一瓶农药，找了一个荒凉的地方，正准备喝，就听有人喊他。

“喂，小伙子，你把我种的菜都坐死了。”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老太太，此刻正凶巴巴地吼他。

“对不住，我这就起来。”

他说完，拿着农药就走，可那老太太却不依不饶，一直跟着他。

周岐想安安静静地走，特意跑了这么远，特意找了个荒凉的地方，就怕吓到别人，就怕自己被救，此刻老太太紧紧跟着他，他没法动手。

“婆婆，您回家吧，别跟着我了，我也要回家了。”他垂眸轻声说。

“哼，路是你修的啊不让我走。”

老太太依旧凶巴巴。

周岐没辙，打算再跑远些，老太太却隔着两步和他搭话：“这么晚不回去，家人不担心啊？”

“我没有家人了。”

“哼，难怪呢。”

她说完，忽然就走到了周岐面前，凶巴巴地一巴掌拍掉他手里的瓶子，又厌恶地用脚踢了踢，把瓶子踢的撞上石头，直接碎掉，里面的液体全都漏在了地上。

周岐抬头看她。

老太太却忽然拉着他一只胳膊，“没家人了？那就跟我老太婆回家，刚好我老太婆孤身一人，就缺一个你这么大的孙子。”

周岐不动。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忽然就轻轻抱住他的脑袋，让他轻轻靠在自己的怀里。

她有和周彩玉身上一样的皂香味。

她和周彩玉一样，说：“不怕，奶奶带你回家。”

本打算喝农药自杀的周岐就这么被一个名叫李酒花的老太太带回家了。

她和周彩玉一点都不一样。

周彩玉总是笑眯眯的，从来没对他生过气；李酒花凶巴巴，总板着一张脸。

周彩玉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总会监督周岐好好吃每一顿饭；李酒花却哼一声，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周彩玉最担心他的健康和安全，若是知道他无数次想自杀，她一定会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每一分一秒都陪在她身边；而李酒花知道后只吼他，让他要死死远点，别让她看见，省得她又得救他。

可她和周彩玉又很像。

她和周彩玉身上有一样的皂香。

她和周彩玉一样，一口一个“我们阿岐”。

她和周彩玉一样，嘴硬心软，这头说他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那头就悄悄把饭热在厨房，生怕他想吃的时候没东西。

她和周彩玉一样，最在乎他，会在他睡着后悄悄来屋子给他盖被子，会在出门回家时给他带点小玩应，会在察觉他心情不好时偷偷陪着他，却又什么也不说。

……

周岐什么都知道，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想要自杀的心思。

他不止一次想，就这么死了就好了。

最想死的那天，他坐在海边，从早到晚，看了整整一天的海，哪怕中途下了几个小时的暴雨，他也没有挪动一分，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就在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朝海里走去的时候，那个蹲在不远处悄悄陪了他一整天的身影，终于出现。

她跟着他整整一天，没吃没喝，嘴唇变得苍白，暴雨让她一向梳得平整的花白头发变得一团糟，衣服皱巴巴贴在她佝偻的身体上。

她和周彩玉一样，最爱干净，最讲究了。

可他害她这么狼狈，她没骂他，也没凶他，只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在他发愣的目光里，轻轻抱住他：“阿岐，好好活着陪陪奶奶吧，奶奶孤单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大孙子，奶奶多高兴啊。”

然后她松开了他，轻轻擦了擦他的眼角，拉上他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走，跟奶奶回家，从今以后咱们祖孙两个相依为命。”

周岐安安分分被她带回了家。

回去后，他再没去过海边，就如李酒花说的，他想好好的，好好陪着她，他也想，也想乖乖听周彩玉的话。

不然周彩玉生气了，要从坟头里跳出来，连投胎都投不安稳怎么办？

周岐过上了曾经和周彩玉差一点就过上的日子。

很多时候他也会恍惚，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笑着叫他“阿岐”老人到底是周彩玉还是李酒花，但慢慢的，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过，他彻底分清了。

周彩玉是周彩玉，李酒花是李酒花。

她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但她们都是他的奶奶，是他的家人。

于是在周彩玉离开了这么久之后，周岐再次感觉到了活着的感觉。

谁知老天偏见不得他好，也从不曾善待他珍视的家人。

李酒花查出了癌，胃癌，晚期。

很久没出过小村庄的周岐跑回了云江，想卖掉了自己和周彩玉的房子拿钱去给李酒花看病，到那儿他才发现，周彩玉确实留下了一个存着一大笔钱的存折，里面存了十二万块——她大概把自己寄给她的钱都替他存起来了，一分也也没花，甚至把自己的积蓄也一并给他存起来了。

存折被她放在了他的屋子的枕头底下。

周岐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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