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人在黄金台门前下车，许师单独走进楼中，桓清与则换到步辇上继续坐着，悠悠戴好帷帽才被抬了进去。

黄金台是金陵首屈一指的酒楼，尤其以菜品闻名，黄金蹄、百鲜烩等招牌菜让人垂涎三尺，金陵春等名酒也在三国中享有盛名。因其歌舞难与缦阁、花萼楼比肩，许多达官贵人在休沐日会在黄金台设午宴，晚间再转场到缦阁或花萼楼。

今日午间，黄金台依旧宾客盈室，楼道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容芝妍在二楼东面设宴，此间无厢房，用三扇巨幅屏风将宽阔的厅堂分为了四个隔间，可共享东面的开阔景致。时近盛春，正值柳枝发花，柳絮因风而起，飘入阁中，迷乱人心。

桓清与乘步辇经过容芝妍的隔间，随手将头上的帷帽取下。

“哟，我道是谁在这黄金台内如此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呢。原来是被疯马带着跑了半条街的桓县主，不知县主伤得如何？可千万别伤了脸才好，若损毁了容颜，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

容芝妍坐在主位，刚好面向过道，左右各有一美貌男子陪坐，席间另几位，分别是容氏旁支、齐氏旁支的女子，都是她宴上的常客。她原本正在闲聊谈笑，一边让身侧的男子喂食，见桓清与路过，便忍不住落井下石。

桓清与转头看向她，眼中有几许迷茫，两人从小并无多少瓜葛，她为何如此嫉恨自己，竟不吝用遍各种尖酸刻薄的言辞来攻击诽谤，以此为乐。

“容县主几日不见，骂人的功力又见长了。”桓清与下了步辇，走到席上，在容芝妍的对面坐下。席间另外几位女子纷纷不经意地向后挪动坐席，与她拉开距离。

“你脸皮也越来越厚了，不请自来。”容芝妍轻蔑地笑道，“不如就让这位美人与你喝一杯如何？让你尝尝男人的滋味？哈哈哈哈。”

桓清与心下无奈，她大白天竟也喝得烂醉满嘴胡话，脱口而出道，“大白天还是少喝点吧。”未等她回嘴，又立即道：“昨夜我的马受惊，是你下的手？”

“桓清与，说话要讲证据。”

“不久前，我们在缦阁起冲突，你怀恨在心，所以设计害我。”她双目盯着容芝妍，从身侧连云的手中接过马鞭，将之甩到案台上。“这就是证据！”

其他几名女子看到被银针扎满的马鞭，当即吓了一跳。

“诸位若有事，可先行离开。”桓清与以极其冷漠地声音，低声说道。

几位贵族女子和数名小倌听后，心有戚戚地向容芝妍告辞，退出隔间。

“这马鞭上的银针，整个金陵城只有月绣庄有，而月绣庄的掌柜已将本月账本交到了我手中，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么？”

桓清与低眉叹了一句，“容芝妍，我以为你至少敢做敢当。”

“是我又如何？”容芝妍仿佛酒醒了，眼中难得一片清明，“我知道你特意在这黄金台上与我对峙，就是想激我。可就算我在你面前承认了又怎样？你不是还站在这里吗？以你的身手，还不至被一匹马给害死。只要你没死，这么点芝麻小事，不会有人在意。

你以为的把你宠上天的舅舅，咱们的陛下，绝不会为了你与容氏为敌，与大魏士族为敌。而你的父母，所谓的一代名相早就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了，虚伪的大臣们不过是嘴上卖你点面子，实际上没有人会帮你；而晋国长公主——”

“你闭嘴！”容芝妍还没说完，桓清与便高声打断了她。她知道容芝妍想说什么，但她害怕，如果容芝妍说下去，自己会出手伤到她。

“所以你承认了，是你做的。”

容芝妍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继续打断，“这说辞听着真耳熟。因为深秋的江水淹不死我，所以就害我掉入江里；因为一匹马害不死我，如今又一次下毒手......”

容芝妍听桓清与提起当年的事，脸上不屑，心里笑着她虚伪。

“或许你的确不想取我性命，但你可知，那晚我正好来癸水，腹痛不堪，连个普通人都不如。若不是萧将军及时出手，你在马鞭上扎针、下剧毒不仅会置我于死地，还将危及当晚御街上十数人的性命，罪孽何其深重！”

“胡说！我不过在银针上加了蝎子草，那匹马最多胡乱蹿几下。你少在这儿给我加罪！”

桓清与偃旗息鼓，转头对左侧屏风后面的许师道，“许主簿，你都听到了，如今不仅有人证物证，容县主自己都认罪了。”

桓清与差人撤除一面镂空的织锦屏风，见许师正跽坐席上，就着身前一面画板，记下刚才发生的事。

“桓清与，你算计我？”容芝妍眼中略有惊色，但更多的是怨恨。

右侧屏风忽然被拉开，山凌、崔菀、齐谖等人均在席中。山凌率先朝桓清与开了口，“说这么久的话，口都干了，过来喝杯茶水罢。”目光从未看过容芝妍。

容芝妍看到左右两侧的人，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个跳梁小丑，起身抬脚踢歪了案台，满案杯盏碎落一地。

“桓清与你别得意，你们这一个个又能耐我何？我知你是吃不得半点亏的，那最好本事再大一点，否则咱们走着瞧！”说罢，甩了甩衣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此地，退至楼道中的仆从侍女纷纷跟上她。

桓清与转身请许师入席，“许主簿辛苦，今日我做东，还望主簿赏脸入席。”

“县主见外了，此乃许师分内之事。”许师收起画板和卷轴，向席上之人作揖行礼，“许师见过各位贵人，因现下还需回大理寺处理公务，先行告辞，望各位见谅。”

许师虽是许氏旁支，生活用度近于寒士，但为人行事从容有度，谦逊中不乏洒脱，让在座几人对他都颇有好感。纵是山凌这种不太爱官场交际的公子哥儿，也对他礼敬甚备。

见他固辞，桓清与只得放过他。

“恕师冒昧，县主可否借马车将在下送至大理寺，临近午时，恐赶不上公廨内的午饭了。”这话让别人说起来可能有些寒酸，但许师一脸坦然，倒让众人感到有几分好笑。黄金台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他不要，偏偏回公廨赶那寻常官员都不屑一顾的公家饭，真是奇人多怪事。

桓清与闻言微微一愣，笑道：“当然可以，清与腿脚不便，就让连云代我送许主簿一程。”连云在一旁颔首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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