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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死路朝北生路向南

行刑之日,卯时三刻,姜条童、李彪与雷水行等人身穿丧服,披麻戴孝,与顺利抵达雒阳的近百名兄弟散落在线人所在的里坊住宅内。

众人不敢点灯,条童身边或躺或站着三十名弟兄,将逼仄的屋子几乎占满。

大家昨夜将就着打了地铺,尽量睡个好觉,养精蓄锐,待当日正午时劫囚。

条童的佩刀已经磨好浸水,弟兄们的兵器大多没能带进雒阳,线人大费周章地为他们准备了短匕和剑戟。

少年首领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深知此行艰险,几乎是自投罗网。

为救出严征和,在座的大多数弟兄或许都会牺牲。

但又必须要救,倘若没有严征和,北军人心散了,再遇朝廷围剿,他们必死无疑。

“条童,进屋里睡会儿吧,咱们巳时出发,还早。”雷水行轻声坐在他身边,见大家基本都在闭目养神,干脆将仅剩的两盏油灯吹灭一盏:“弟兄们已将筹划烂熟于心,你到时不要管我们,带着严大哥速速脱身。”

少年满面愁容道:“那你们呢?你们要如何?”

雷水行道:“廷尉掾属不见得能将大家全部擒住,只要你与大哥顺利混进人群,我等便趁执金吾赶来之前逃脱。”

条童仿佛被他提醒,忽然问:“伪装成平民的那队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自然。”对方答道:“大家本为农民出身,何用伪装?到时只管把泥腿子和兵鲁子的做派拿出来,把狱吏搅得天昏地暗、越乱越好。”

条童释然地叹了口气,背光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闪动。他尽量压低声音沉吟道:“水行,你提早来到雒阳,可有打听到梁姑娘的消息吗?”

“没有刻意去找,但以我猜测......人大概已经在乘丘侯那里,但至于她是如何回到司空府,大哥又怎会因此被抓获,只有寥寥传言,不知孰真孰假。”

“若是我们要将梁绥一起带走,是否有办法?”

雷水行面色为难地摇头:“我不是没思虑过,毕竟此事太过蹊跷,以严将军的做派,他必会心念着梁氏女。可我们从廷尉手中抢回大哥一条命已殊为不易,如何再进入重兵把守的司空府,把她带出来呢?”

“强闯不能,智取如何?”

条童起身带他进入内间,二人并排坐在榻边商议道:“先将表哥救出,若众人能够平安离开雒阳,便想办法给司空府递一封密信,让梁小姐想个说辞,求荀初元将她带出雒阳城,那时便好办了。”

对方垂眸思索:“若她不在司空府,而是被藏在了别的地方呢?”

“就算她不在也无妨,我等已逃出雒阳,荀初元能奈何?”条童道:“只是选择何人经手这封信,才能送到梁姑娘手中?”

雷水行对此有些难以苟同:“就算信送到了,就凭梁姑娘的心智,能说动荀初元吗?或许回到雒阳、进了司空府之后,她便不愿再上山了。”

“我们只想办法最后递一次信,至于事成或败露、她是否愿意回应,但凭天意。总之自此以后,咱们都不会再踏足雒阳。”

“若非执意送回梁小姐,也不至于生祸至此。”

雷水行叹惋道:“倘若她还念着大哥,愿同我们一并逃亡,就再也不能走回头路了。”

“......”

二人无言坐在晦暗逼仄的内间里,屋外风声犹似利刃划过窗纸。天尚未破晓,只有少量微光照映着姜条童的面孔。

雷水行躺在地铺上小憩,他却仍坐在榻边发愣,对缓慢流逝的时间感到害怕。

条童与母亲一直处在严征和的庇护之下,北军大事小情都有表哥做决定,这次劫狱,是他首次独当一面。

假如成功将严征和救出还好,要是率先打听好的情形有变,改为廷尉与雒阳狱吏一同押送,他非但救不出严征和,还要搭进一众兄弟的性命。

条童不敢想象这种结果,而这一切的起源确实和起初的猜测类似,都是因为梁绥。

然而他更清楚,梁姑娘原本并不想离寨,是北军众人担忧她会将郡守、乘丘侯或朝廷官兵引来,才想将她这个烫手山芋送回司空府。

条童看得出自己表哥的心意——严征和爱她,虽为了大家跑这一趟,却巴不得走个过场,再将她带回泰山郡才好。

他缓慢躺在榻上,轻轻阖眼,竟睡了过去。

巳时末,李彪和雷水行将弟兄们全部聚集,大家按约穿着麻衣,挤在屋内、院内听李彪提醒道:“就按先前计划,一队能打的弟兄与我和雷斥候装作送葬队伍,抬棺吹乐,剩下所有的兄弟混进人群,一旦开始行动,搅他个越乱越好。”

众人鸦雀无声,皆抬手表示清楚。

雷水行亲自进到内间,坐在榻边轻拍姜条童的肩,将他唤醒。

“......”

条童睡眼惺忪地反应了半刻,忽然打挺坐起:“老天!什么时辰了?”

“马上巳时末,弟兄们都整装待发,就等你一声令下。”

条童着急忙慌地穿衣洗漱,抱怨道:“怎么不早些叫我?也好多做准备。”

雷水行跟在他身后轻叹:“想让你多睡会儿,难得休息这么好,这段时间你也累了,今日千钧一发,需养足精神。”

有常居雒阳的几位线人做安排,乔装好的泰山军众拟定路线,与囚车同步行进,但选择更靠近城西的辅道,待距离菜市口还有一里路时,那处里坊商贩最为聚集,围观的人必定也最多。

找准时机,送葬队伍从西边直插主路,抢在廷尉囚车之前,顺理成章地发生冲突,杀人抢人。

雒阳南宫到太学辟雍的路上布满人群,菜市口附近的居民聚集夹道,执金吾午时正在城北武库处换防,人手不全,难以兼顾雒阳城里的每个角落。

条童一众按照原定计划抬棺奏乐,哭声震天,或快或慢地走,等待廷尉的囚车进入视线范围,便做着路祭,直插在了官兵车马之前——

严征和在牢狱中并未受到拷打虐待,负责押管他的左监杨寻是个宽和之人,因此囚车中的严征和只是简单戴着木枷,束发洁面,四肢并未被锁,状态也不颓败。

他一眼便看到了吹奏挽歌的雷水行、大声哭丧的李彪以及队伍最前的姜条童。

廷尉署的骑兵大喊道:“何处队伍!官家押解妖贼匪首,速速回避!”

队首一人哽咽回道:“廷尉大人,吾等实不知今日有重犯处斩,但丧时就在眼下,能否准我们同行一段?”

骑兵翻身下马,不听辩解,挥舞手中所执粗鞭赶人。

然两方队伍人数皆众多,道路逼仄,无法调换位置,队伍前方的条童与雷水行停下脚步,挡住行刑队伍,他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囚车中的严征和,镇定地挑动了眉峰。

佯装靠近求情的李彪最先拔刀出鞘,大家各自的武器或藏在空棺中、或匿在宽大的麻布孝袍之下,登时便砍杀了几个持鞭的廷尉掾属。

在场的百姓从嘈杂转向鸦雀无声,而后又如同沸水开锅似的炸开——

雷水行带着姜条童直冲囚车而去,人群中早就混杂着的线人与弟兄们开始大叫着裹乱,带领混乱的人群冲破道旁关卡,彻底扰乱了押送队伍。

雷水行手刃五人,一板斧劈开囚车的两条木围栏,将严征和猛地抢了出来。

姜条童使刀砍了半天木枷都没弄开,严征和立刻制止道:“这不碍事!先将衣服拿来!撤了再说!”

条童将准备好的粗布外袍往严征和身上一罩,盖住显眼的枷锁。二人向雷水行招呼示意,按照原定计划,奋力挤进人群,朝东南方逃去。

场面看似混乱,然真正无辜的百姓压根不会在意囚犯是否伏法、劫囚者谁,大多急着逃命或凑热闹。人群中掺杂了不少泰山军内应,他们的目光无一不是紧跟着严征和与姜条童,只要他们二人挤进人群,便立刻上前断后,拖住后方的廷尉署。

眨眼间,已经看不见严征和的身影了。

终究是天子脚下劫狱,赶在执金吾和卫尉的人马调来之前,大部分弟兄都趁乱脱掉麻衣丧服,随着人群撤退了,只李彪和雷水行等人围困鏖战,无法脱身。

反正来时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几人毫无畏惧,英勇无比地战到力竭,还是被仅剩的廷尉官兵生擒硬绑了起来。

骚乱之余,北边赶来一队配甲持戟的官兵,伍中有辆华盖舆车。骑兵都尉迅速指挥属下疏散人群,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安定了下来。

车中走下一佩剑高冠、身着直裾束袖的男人,绕过地面横七竖八的尸体,走到了廷尉面前。

押送官身上挂了彩,几位还骑在马上的掾属看见来人,也立刻忍痛下马,叮铃当啷地跪在了地上。

“司徒公!”

掾属有些破音地求救道:“重犯被劫!吾等押送不利......自请死罪。”

唯一没有下跪的廷尉右监见到来人是司隶校尉,更是劫后重生般上前作揖:“司徒公。”

对方指着雷水行与李彪问道:“这是何人?”

“劫囚主使。”掾属道:“与严征和并作妖贼,吾等将立即禀明陛下,命城门校尉与平城门尉严守把关,万不可放其逃出雒阳!”

闻言是泰山匪,司徒公神色微妙地点头:“将人犯交由雒阳狱处理吧,你等向禀明廷尉实情,好生收敛尸首。倘若执金吾或太尉大人问罪,就说司隶校尉府也前来相助交兵,但场面混乱,担心伤及百姓,才被匪首逃脱。”

“让末将砍下其头颅,以解心头之恨!”

“不必。”他拔剑拦住掾属落下的刀刃:“自有陛下定夺。”

司隶府长史挺直腰杆,两步上前,将雷水行几人接过,强行押走。司徒公本人也反手将武器入鞘,冲在场诸位点头示意,上车离开了是非之地。

“......”

换做卫尉或执金吾来处理这件事,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廷尉掾属一众面面相觑,想今下碰巧被司隶校尉碰上,实乃上苍垂怜。

司徒公为人宽和,不拘小节,从未欺下,桓夫人又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有他作保,想来死罪可免。

不到一个时辰,劫囚之事传遍了雒阳大街小巷,地面上的大片血迹还没派人清洗干净,廷尉署的人马已经开始全城搜捕严征和,将雒阳十二城门严加防守。

直到傍晚,竟还是没搜到人。

严征和身上的木枷已经被取下,独自更衣沐浴罢。条童和线人把饭食和酒水端下地窖,为他抱来了一床新衾被。

他将桌前的灯烛剪亮,难掩愁容地对严征和道:“哥,你究竟是怎么被廷尉抓住的?”

“不知。”严征和近来清瘦了些,俊容上冒出了些许胡茬:“我与绥儿、两个弟兄在驿馆住店,有人在屋外用了迷香,将绥儿带走,把我也抓了起来。”

“是官兵吗?”

严征和摇头:“更像高官府邸豢养的部曲死士。”

条童道:“你们一定暴露了!如果不出所料,梁姑娘目下在司空府,那些部曲应是荀初元的人。”

听他提及司空府,严征和迟疑地回忆半晌,反问:“我们初到雒阳不久,并未引起注意,荀初元如何能够精准得知情况?”

“哥,不论如何,我派了弓手去司空府送信。”条童低头扒饭:“把信送到荀初元的妻子手里,假如梁姑娘被乘丘侯私藏,那么整府上下最希望她消失的......一定是文夫人。”

严征和诧异挑眉,几乎下意识驳斥道:“此招太险了些吧?她要是把信件交给荀初元呢?要是上奏状告绥儿通匪呢?你想害死她吗?”

条童十分不敢苟同:“哥!你还想不想要梁氏女?咱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假如她对你还有意,务必会按照信中指引,想办法出城与咱们相见。况且荀初元的正妻不可能将梁姑娘的事禀明上去,这可是灭族弃市的死罪!”

“......”

“她就算不来,我也无话可说。”

严征和昂首将酒液一饮而尽,强撑精神,抬手状若毫不在意地扫过鼻尖轻笑道:“跟着荀初元总好过做山匪的老婆,倒是我,连累了大家,连累弟兄们千里迢迢跑来雒阳送命。”

“今日如有神助,弟兄们大多脱身了,只李彪和水行被廷尉抓获,生死未卜。”

姜条童拍肩安抚他:“哥,假如咱们顺利出城,就在怀县的木塔寺等待三日,能碰上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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