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门，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张不扬站在人群最前头，笑呵呵问道。
陈素心中暗骂，拜你们止戈新盟所赐，糟糕透了。嘴上却道“还好”。
“晚辈也是奉令搜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掌门勿怪。”他象征性地躬身一揖。
“岂敢，”陈素神色淡淡的，“你们搜也搜过了，查也查过了，不知还有何见教？”
他“欸”了一声，说：“掌门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我瞧着，贵派这会儿似乎人还没有来全，索性再等一会儿。”
“不必，门中弟子、长老都在这儿了。”陈素抬手指了指四周列阵的弟子、长老。
“哦？怎么没有瞧见泯然长老和在野师妹？”
“他们有公务在身。”
张不扬只笑不语。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倒叫陈素有些捉摸不透了。
片时，只听他温声说道：“瀛洲的公务？”
“……”
陈素闻言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果不其然瞧见一弟子眼神躲闪，战战兢兢，怀里还鼓鼓囊囊的，顿时眼前一黑。
“止戈新盟每每自查，尚能发现一两个蛀虫，”这话说得突兀，但很快张不扬便话锋一转，“可今日搜查贵派，竟无半分不妥，真是第一清白大宗。”
“然而如此这般，实在叫我等无法交差，所以——”
他顿了顿，朝身后新盟弟子打了个手势，悠然发令，
“再搜一遍。”
弟子们呼喊着一拥而上，又劈又砍，如蝗虫过境。
偏张不扬还在后头煽风点火。
“都出出力！一遍搜不出，就再搜一遍！”
陈素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腹怒火。
*
桃花客栈是进入瀛洲地界的必经之地。
过了此处，大路分作九条小路，入了海，小路又各分作九条水路，皆能通往瀛洲。
至于能不能到，还得看个人造化。
这个时候并不是寻访瀛洲的好季节，海上风云难测，烟浪迷津，多少人有去无回。
可这两年不知怎的，无论春夏秋冬，桃花客栈皆人满为患，都是去瀛洲的人。
“还不都是来躲祸的。”
大堂之中，有人喝得多了些，话也就多了些。
“嗝……我在这儿住了半年了，什么人来、什么人去，我都清楚。”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讲讲？”
“讲讲就讲讲！”
那人挺着肚子，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搁，一边剔牙一边道，“就说……就说上个月，有五个修士，皆为女子，蒙着面，藏着兵刃，趁夜深而来，正好我出来醒酒，看得一清二楚，她们竟是……”
“咳咳！”
正说到要紧处，就听掌柜一声咳嗽，硬生生给打断了。
“贾老四，我看你是真醉了，这种事也敢胡诌！”
贾老四当即酒醒了一半，狠狠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乱说了。”
“你快出去转转吧，等酒醒了再回来。”掌柜毫不留情赶客。
“好、好。”他忙不迭应了，七歪八扭地出了客栈门。
在他身后，几人不约而同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互相递着眼色，目光死死锁在贾老四背上，像是在盘算什么主意，掌柜瞧见脸色一变。
恋恋不舍望着贾老四的背影的，还有张有容。
“说的正关键呢！所以是谁？”张有容趴在二楼栏杆上抓耳挠腮。
“你管是谁，少打探，”陈在野给了他后脑一下。
他们五更天才赶到此地，听说这桃花客栈是去瀛洲路上最后一个落脚的地方，便暂且住了进来，修整一日再出发。
正值晌午，客栈里闹哄哄的，喝酒的、吃肉的、耍钱的，小二们忙前忙后，都乱成了一锅粥，掌柜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气得直啐，最后只得自己端了一叠脏碗脏盘出了后门，去了后院。
陈在野压了压帷帽，对他道：“我出去一趟，你不要乱跑。”
“让我别打探，自己瞧见一点风声倒跑得飞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小声嘟囔。
她当做没听到，反身推开二楼小窗，一跃而下。
后院西南角置了个水槽，掌柜将手里的脏碗碟往那里面一丢，又从旁边水缸里舀了几瓢水，捶着腰就从角门出去了。
陈在野悄悄跟了上去。
这人有些眼熟。
方才她无意间瞧见，那掌柜锁骨中间有一颗梅花痣，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本来是被领口掩住了的，可奈何她就站在掌柜头顶，一不小心便瞥见了。
脸却是张陌生脸，不过，虽然眼下易容丹千金难求，但也不是得不着。
出了角门，几步外便是条臭水沟，刚刚讲故事的贾老四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旁呼呼大睡，许是醉得很了，这么臭都能睡着。
陈在野开了角门一条缝，悄悄望去——
掌柜捏着鼻子走过去，踢了贾老四一脚，只听他鼾声断了一息，又震天动地地响起来。
“哼。”
掌柜冷哼一声，随即四周张望起来，见四下无人，便飞快抬脚踩在他心口，脚下用力一碾，竟听“咔嚓”一声，想来是肋骨被踩碎了。
一瞬之间，贾老四再也发不出鼾声来。
陈在野大骇。
只一息，一脚，就把人踩死了，少说也有金丹中期修为。
“嗵！”
掌柜又加一脚，将贾老四踹下了臭水沟。
来不及满意，远处便有两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来，她竖起耳朵一听，暗骂一声，又急急返回角门。
陈在野见状连忙运气，足尖在水槽一点，又一蹬攀上二楼，从小窗中钻了进去。
待掌柜进来，虽见水槽中水波荡漾，二楼窗扇一晃，却没有在意。
陈在野心脏跳得飞快。
她想起来了，这人她在片玉堂见过，好像是叫什么轻云！
她顺着这一点想下去，顿时没有不明白的。
片玉堂只收女弟子，而贾老四所提上个月来的五个女修士，看来正是片玉堂中人。
住在这儿的，大多都是隐姓埋名往瀛洲去躲祸的，片玉堂那五人恐怕也不例外，至于躲的什么祸……
陈在野想，她们和我们，或许是一样的。
难怪要杀那贾老四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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