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无声飘落，细碎的，柔软的，像一场不忍惊扰的梦。

谢锦将谢鹤修更紧地拥在怀里，下颌轻轻抵着他微凉的发顶，指尖缠绕着他一缕墨黑的长发，那发丝凉滑，如同上好的丝绸，在他指间流连。

宫灯在远处晕开一团团暖黄的光，将飞舞的雪籽照得晶莹剔透。万籁俱寂，只余下彼此轻浅的呼吸声，交织在清冷的空气里。

“皇后……”谢锦低低地呢喃，仿佛只是将这称呼在唇齿间过一遍，便能生出无尽的暖意与满足。他的脸颊贴着谢鹤修的肩颈，一抹笑意无声地漾开，温柔得如同此刻落在他们衣襟上的雪花。

谢鹤修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偏过头，耳廓不经意擦过谢锦温热的唇瓣。他伸出那只未被握住的手，掌心向上，接住一片悠悠荡荡落下的雪花。

那冰凉的晶体在他温热的肌肤上停留片刻，便化作一滴极小的水珠，倏忽不见。他看着那一点湿痕，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带皇后回宫，怎么样？”谢锦抬起头，看着谢鹤修被雪光映照得格外清晰的侧脸，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征询般的宠溺。

寒风掠过，的确更添了几分寒意。谢鹤修觉得指尖有些冻得发僵了，那点由谢锦掌心传来的温度便显得尤为可贵。他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个字：“好。”

谢锦的笑意更深了，他握住谢鹤修的手，将那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掌中，牵着他，转身踏着薄薄的积雪，缓步朝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雪地上留下两行并排的脚印，深深浅浅，很快又被新落下的雪悄悄掩盖了一点点痕迹。宫墙的阴影与灯烛的光晕在他们身上交替滑过，身影依偎着，渐渐融入了那片象征着安宁与归属的殿阁轮廓之中。

——

江南的冬日，湿冷是浸入骨子里的，虽不似京城凛冽，却更缠人得紧。谢鹤修这间临水的茶馆，因着炭盆烧得足，倒成了个暖意融融的所在。水汽混着茶香，氤氲出一片安宁。

贺柏坐在惯常靠窗的位置，目光却并未流连窗外略显萧索的园景，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素栢端着茶盘，在客人间轻盈穿梭。她如今已是这茶馆名副其实的掌事，褪去了昔日的几分青涩与惶然，眉目间添了从容，举止也更显柔和明丽。

正是这片刻的宁静，被邻桌茶客压低的交谈声打破了。

“听说了吗？京城里出了桩大事！就是那个林小侯爷，竟胆大包天，想带着当今皇后私奔，结果事情败露，啧……”

另一个声音带着更深的诡秘意味接过话头：“你这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我京中的亲戚来信说，那林小侯爷何止是败露，怕是……怕是连命都丢了好些时日了！”

“哐当”一声轻响，是贺柏手中的茶盏盖子未能拿稳，碰在了杯沿上。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锐利地投向那两位茶客，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二位方才谈论的，可是……林清风林小侯爷？”

那两人闻声抬头，见是刺史贺柏，慌忙起身行礼：“见过刺史大人！”

贺柏摆了摆手，眉头微蹙：“不必多礼。你们方才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细细讲来。”

茶客见他神色凝重，不敢隐瞒，便将道听途说的传闻一五一十地讲了：如何传出私奔的风声，如何又说小侯爷已莫名身故，言语间满是捕风捉影的猜测，却也将京城那潭深水下的暗流涌动，勾勒出了几分模糊的轮廓。

贺柏沉默地听着，脸色愈发沉重。林清风……竟然死了？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笑容爽朗的少年郎，竟落得如此下场？那……谂恪呢？他如今被谢锦立为皇后，困在那九重宫阙之内，得知林清风的死讯，该是何等心境？

贺柏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有块巨石压下，闷得他喘不过气。他端起桌上那杯已微凉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汤划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的纷乱。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要弄清楚真相。他决定，回府后就立刻修书一封，送往京中旧友处打探消息。

这时，素栢刚忙过一阵，得了空闲，便自然地走到贺柏对面坐下，提起小巧的红泥茶壶，为他续上热水，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刺史大人近日似乎清闲得很，总爱往我们这小茶馆里跑？”

贺柏被她的话音唤回神智，收敛起脸上过于外露的情绪，目光转向眼前的女子。

温暖的茶气晕染下，她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眉眼清晰，竟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生动。他心中那团因京城传闻而生的郁结，似乎也被这眼前的暖色冲淡了几分。

他看着她故作不知的模样，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温和的弧度：“素栢姑娘是当真不知，还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素栢垂眸，纤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面前的茶杯，唇角也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人说笑了，小女子见识浅薄，怎会知晓大人心中作何想法？”

贺柏的目光愈发柔和，像是浸透了这满室的茶香暖意。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低了些，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错辨的认真：“既然姑娘不知，那我……便让姑娘知道。”

——

谢鹤修正倚在窗边看书，姿态闲适，眉眼低垂，长睫在眼下覆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谢锦原本在批阅奏折，却不知何时停了笔，只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地、专注地凝在谢修鹤身上。那视线太过灼热，饶是谢鹤修再想装作不知，也无法继续安心于书页上的文字了。

他轻叹一声，终是合上了书卷，抬眼看向那个任性的帝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纵容：“陛下，一直看着我做甚？”

见他终于理会自己，谢锦立刻像得了信号般，眉眼舒展开，毫不犹豫地凑近。他动作迅捷，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几乎鼻尖相抵。

“皇后如此美丽，朕当然要好好看看。”谢锦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理直气壮，目光更是毫不收敛地流连在谢鹤修的脸上，从清隽的眉宇，到挺秀的鼻梁，最后落在那色泽偏淡、总是紧抿着的唇上。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谢锦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气。

谢鹤修心下一悸，下意识地就想向后避开，脊背却直接抵上了坚硬的椅背，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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