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喻鑫直接将手机关机,扔到了角落。
夏天的薄被子上带着些许霉味,那些霉菌自呼吸、自皮肤,慢慢浸润了她的五脏六腑。她蜷成婴儿在子丨宫里的姿势,慢慢在霉菌中睡去。
门被敲响时,喻鑫有些恍惚。
时光好像倒流回了夏天,下过雨的傍晚空气很是凉爽,母亲大概是出门买东西了,父亲又忘了拿钥匙,吵醒她这个趁周末补觉的高中生帮忙开门。
她叹了口气,拖沓着还没睡醒的脚步前去开门。
“你怎么又忘记——”
站在门口的并不是父亲。
怎么可能呢,父亲应该还活着,她应该不认识面前的男生,错了,都错了。
喻鑫张皇地想要将门关上,妄想再开一次的话,父亲就会出现在门后。
可是他太讨厌了,他不让她关门,不让她的父亲回来。
刚睡醒的她浑身还没回过劲,徒劳地抵着门,眼看他就这么闯入家中,剥夺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你出去!”喻鑫放弃了推门开始推他,红着一双眼睛瞪他。
“你怎么了?”
闻叙的声音越温柔,越让她厌恶。
她的一双手腕被他一把扣住,闻叙将她往屋内推了推,回身把门关上。
“咔哒”的落锁声,就像是将她拽回现实的钟声,喻鑫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闻叙也陪她坐在了一地灰尘之中。
屋内没有开灯,傍晚天空的一点光亮透过又脏又小的玻璃,已然所剩无几。他的脸隐在阴影里,只能望清那双深邃的眼。
他的眼神越是无辜,越让她难以直面当中倒映出的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喻鑫冷声问。
“一路打听来的。”
哦,是啊,别说擎县了,全国人民都快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一个贪心不足的妇女,一个没能立业的中年男人,生生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出荒诞剧,养出的闺女大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叙:“大家都挺喜欢你的。”
喻鑫像是听到了比她父母死因更荒唐的事,睨了他一眼。
闻叙继续道:“有家叫‘建华小卖部’的,老板说还记得你小时候常常和妈妈一起来买东西,妈妈拎大袋子,你就拎小袋子跟在后面。
“还有个家里养了只泰迪出来遛狗的,说她女儿和你是初中同学,你经常辅导她女儿作业。
“还有人说好久没见你了,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喻鑫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
闻叙低下头,轻轻揉着她手腕上被他捏出来的红痕:“总该把话语权交给那些真正见过你的人吧。”
“说够了吗?”
闻叙停住动作,抬眼略带讶异地看向她。
“说够了你就走吧。”喻鑫道。
她不需要他来说明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他帮忙回忆那些父母还在身边的日子。他回去享受他的幸福生活就好,不必一遍遍提醒她现在有多不幸。
闻叙眉头微拧:“到底发生什么了?”
“什么也没发生,我就是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很了不起吗,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喜欢你,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要说,凭什么,凭什么啊!”
到最后,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在质问闻叙,她甚至都不知道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当闻叙的拇指揩上她脸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哭了。
他垂眼认真看着她,略显粗糙的指腹轻柔抹过她眼下,喻鑫喉头发梗,说不出话,只觉得憋闷。
她连抬手推他的时间都等不及,头一扭,一口咬上他手掌。
闻叙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要抽回手,没能成功。
那是双猎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血红的光,她偏头咬住那送上门的猎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在示威——
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我的领地了,这是惩罚。
口腔里是眼泪的咸,混合着腥甜的铁锈味。
“有点儿疼。”他轻声提醒她,说话都带着气音。
喻鑫没有松口,看他眼睛泛红,呼吸也愈发粗重,头别向一边叹了口气,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谁让你过来的,谁让你安慰我这个白眼狼,活该。
颌骨愈发酸涩,口水抑制不住地往外流,她终于脱力松口,他的手随之掉落,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喻鑫低下头,才发现从她下巴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的不是口水,而是血,从胸口到大腿,连成一条不规则的红线。
两双眼此刻都看着地上的手。
她那没进化完全的犬齿,在上面留下了两对黑咕隆咚的血窟窿,这会儿还在汩汩渗血。
喻鑫突然很难过,又茫然无措,就像那天她看着鲜血淋漓的父母,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她哽咽道。
闻叙屈了屈手指,像在一点点找回直觉。他伸长另一只胳膊,从餐桌上摸来一盒纸,抽出一张后,扬起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只好作废那张,重新抽了张新的,聊胜于无地去按伤口。
“心情好点儿了吗?”他问。
“你也咬我一口吧。”她说,“或者你打我几下,厨房里有刀,你砍我两刀也行。”
闻叙轻笑:“你别砍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我带你去医院吧。”喻鑫挣扎着想要起来。
“不用,Milo刚接回家时也咬过我,我已经打过狂犬疫苗了。”
“……”
不过他还是跟着起身,走到厨房,看到这里的凌乱场景时愣了一下,上前拧开水龙头,等了一分钟前面的污水后,才伸手去冲自己的伤口。
喻鑫站在一旁,说不出话,只知道掉眼泪。
闻叙用另一只手揉了下她脑袋:“别哭了啊,再哭我也不敢帮你擦眼泪了,还得留只手吃饭呢。”
“对不起。”被他一揉脑袋,她哭得更厉害了,“我不该迁怒你。”
闻叙甩甩手,拧上水龙头,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认错还挺快,原谅你了。”
喻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家里到处又脏又乱,沙发还铺着夏天的麻将席,闻叙随意掸了掸上面的灰便落座,抽出几张纸继续按伤口。
“是不是很疼……”喻鑫连坐在他身边的动作都下意识放慢了。
“嗯,没想到你不止手那么有力气。”
“……对不起。”
“够了啊,都说原谅你了。”
除了道歉,她好像也说不出更多。
在四合的暮色中,她感觉自己像太阳一样沉了下去。
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闻叙团起手里这张染红大半的纸巾,丢进一旁鲜红的纸巾堆里。
他又抽出一张纸,一边对折一边问:“那你现在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发生什么了?”
要怎么回答他?
说他明明善心大发,让她不必在除夕夜流落街头,结果引了只白眼狼回家,看到他的幸福生活后嫉妒得要命,以至于还真“反咬一口”。
“我不知道。”喻鑫低下头,“我就是回到家,看到这一切突然很难过。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但是,我不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有谁欺负你了。”
喻鑫摇摇头。
“你这人说话真挺唬人的。”闻叙轻轻推了下她脑门,“突然让我再也不要联系你,给我吓得,反思了半天,琢磨着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总不能是饺子包太丑了吧。再打你电话又关机,没辙,只能上门找你来了。”
喻鑫低着头一言不发,下巴忽而被人一把扣住。闻叙强行帮她抬起头来,手指渐次上移,掐住她双颊,逼着她张开那总是吐不出好听话的嘴。
“以后少说那种话,听到没有。”闻叙晃晃她脑袋,“真当我有几个胆够你吓的。”
喻鑫说不出话,只知道“啪嗒啪嗒”掉眼泪。
“不许哭。”他语带命令。
没用,这话此刻只能起到反作用。
闻叙又晃晃她脑袋:“够了啊,留点纸给我擦伤口行不行。”
“头晕……”嘴巴被人掐着,她只能含混着逸出一句。
“晃晕了是不是就不哭了?”
闻叙嘴上这么说着,手还是松开了,抽出已经所剩不多的几张纸给她,“自个儿擦擦,都哭成花猫了。”
喻鑫用力擦了擦眼睛。
闻叙在旁边盯着看了会儿,末了道:“能开个灯么,有点儿考验我视力了。”
“哦,好。”喻鑫反应过来,忙起身去开灯。
一阵电流声后,屋内瞬间亮堂起来,喻鑫被照得眯了眯眼,正准备迈步回去,就见灯泡闪得跟在迪厅似的。
连着忽闪了好几下,“啪”一声,灯丝终于彻底烧坏了。
一片黑暗中,也能看见对方怔滞的脸。
又一束光亮起,原来是闻叙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他对着灯泡照了照,末了道:“你知道你家灯泡多少瓦吗?”
“好像是40瓦的。”
“那走吧,出门买灯泡去。”
“可是我不会换……”
“没事儿,我会。”
“你还会换灯泡?”她对闻叙的了解好像又多了一点。
“嗯,以前住老街那边的时候,家里顶上也是这种灯泡,老坏。爸妈工作忙嘛,我又急着开灯写作业,久而久之就学会自己换灯泡了。”
这么一对比,在这里住了十六年的她还不会换灯泡,简直被父母娇惯得厉害。
她通常是被支出去买灯泡的角色,然后在下面帮爸爸或者妈妈扶着凳子,看他们利索地换好新灯泡。
“你要换个衣服么。”临出门时,闻叙看了她一眼道。
喻鑫这才意识到她的衣服上满是他的血,她应了声“抱歉”,忙跑向自己的房间。
换好衣服,两人一齐出了门。
冬日的太阳落山早,才六点多,外面已经黑透了。这里的路灯都比市里稀疏黯淡些,好在喻鑫早已轻车熟路,穿行在一条条小路上。
大年初一,大型商店开的都少,更别提这种小杂货店。
喻鑫来到一家自己常买灯泡的小店前,不抱希望地敲了敲门。
这是家商住一体的小店,前头卖货后头住人。大门已经关上,是那种一根根长木板拼在一起的传统木门,敲了第三遍后,门后终于有了些动静。
只听几声碰撞声后,一根木板被拆下来,老板从内冒了个头:“谁啊。”
“老板,我想买个灯泡,40瓦的。”
看见喻鑫,老板愣怔了一下,脸上原本的不耐烦转作一抹有点讶异的笑:“鑫鑫啊,好久不见,过年好啊。”
“过年好,不好意思老板,打扰你了。”
“没事没事,你等我一下。”
老板说着转身回店,在柜台后翻找了两下,递给她一只用瓦楞纸包着的老式灯泡。
喻鑫接过灯泡,递上一张纸币。
没料到老板摆摆手不愿收:“没几块钱的东西,不用给了,天气冷,快回去吧。”
“不行的老板……”
喻鑫说着伸手递钱,没料到老板动作更快,退开一步,拿起木板“咔哒”一声安上去,门就这么关实了。
她茫然地看向一旁的闻叙。
门刚刚就开了一根木板的宽度,老板怕是都没看见站在一旁的闻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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