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赵忠的这顿酒宴极为丰盛，多为浑羊殁、生羊脍、飞鸾脍、热洛河、烧鲤鱼这样大荤之菜。

医理说酒肉乃发物，多食可至人阴阳失调，内火旺盛，口干舌燥，加上烈酒的催发，让沈凡越来越感到口渴异常，唇齿干裂。

寒风掠过，忽闻一阵茶香传来直入鼻孔。

循味望去，就见街旁有座小茶楼，里面的客人还不少，看上去也干净，当即对韩当周泰道：“走，进去润润喉咙。”

三人掀帘而入，掌柜的是个白胖的中年人，

见沈凡气质不凡，立刻让了坐，笑着端来三碗茶，粗瓷大碗里茶汤澄黄，热气袅袅。

沈凡端起碗，轻轻吹开浮叶，啜一口甘香直透百骸，顿感清爽无比，身上那团火气也悄然散去。

正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茶楼门口传来，引起了沈凡的注意。

“掌柜的行行好，能不能给几文钱？”

闻声看去，就见一个小乞丐缩在门边对掌柜的不住作揖，衣衫褴褛，头发乱如枯草，脸上带着不合年纪的拘谨。

掌柜的是个好心人，叹了口气，从柜台里拿出几块点心道：“吃吧。”

看着掌柜手里的点心，小乞丐舔了舔嘴唇道：“您行行好，我就想讨几个铜板。”

掌柜有些奇怪，问道：“你要钱不也是买吃的吗，这几块点心至少值五文钱，吃吧。”

小乞丐咽着口水道：“不是我不想要吃的，**爹一家都**，我想要几文钱买些白布给他们戴孝。”

“你干爹是谁？”掌柜的问。

“杨万贯。”小乞丐抽了抽鼻子道。

沈凡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茶汤荡起涟漪，杨万贯这三个字像把钝刀，划开了他心底尚未痊愈的旧疤。

“小兄弟，杨万贯是你干爹？”沈凡走过来问道。

小乞丐抬头看去，是位穿着貂皮大氅，长相英武的富家公子，对富人有很强戒备的他后退半步，怯怯地点头。

“这位公子，是不是他打扰您喝茶了，我带他去那边说话。”掌柜的还以为小乞丐惹沈凡这样的贵人不喜，忙道。

“没有，你去忙吧，我和他说几句话。”沈凡挥手让掌柜的离开，俯下身看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小乞丐问：

“据我所知，杨万贯是有名的财主，他的干儿子怎么是乞丐？”

小乞丐道：“扬老爷没认过我们，是我们认他做干爹的，因为他常给我们吃的。

他是个善人，没想到一家五口都被火烧**，也没人给他们收尸，我们把钱都花了也只够将他们化了，实在没钱戴孝。”

沈凡道：“听你的意思你们有不少人？”

小乞丐道：“算我一共八个，其他人都在外面。”

“带我看看去。”

“好的。”

沈凡跟着小乞丐出了茶楼，就见街上站着七个衣衫褴褛，年纪大多十三四岁的小乞丐，有五个人怀里还抱着陶制的骨灰坛。

虽然在凛冽的寒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手背与脚踝红肿皴裂，可依然紧抱着骨灰坛，生怕掉在地上。

沈凡想起了那个**夜，羊场赤焰冲天，杨万贯手持大棍，浑身浴血怒吼你们是谁？

自己领着水仙、苏先生隐身暗处，因敌我未明终未出手……又看了看这几个小乞丐，心头一热，从袖中摸出锭足有一两雪花纹银，给了小乞丐道：

“拿着去买白布，剩下的买热汤热饭。”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乞丐忙给沈凡磕了头：“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小的也好在干爹坟前告诉他一声。”

沈凡摇头，声音低哑着道：“不必”，顿了顿又问：“准备把你们干爹埋到哪？”

“城北乱坟岗。”小乞丐抹了把泪道：“如今有了您的这锭银子，我们还能给他立块碑。”

听到这话的沈凡又摸出一锭银子给了小乞丐道：““再给你们添些冬衣，去吧，杨万贯地下有知应该会心慰的。”

“谢公子！”

八个小乞丐齐刷刷跪成一排，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闷钝的响声，然后一步三回头消失在街道尽头。

沈凡转身回到茶楼，大氅扬起又落下，掩住微微颤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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