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靖国祚延续一百余年,鼎盛之时,武宗帝威加海内,万邦来朝,开创了一代鸿均盛世。
然天下大势,盛极必衰,自当今圣上李昇的皇祖父一朝起,大靖国运渐显颓势,至其父在位的普兆年间,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四方烽烟渐起。
或天佑大靖,或乱世之中终有英雄崛起,就在这纷争不断之时,军中杀出了个南淳风。
南淳风本是西陲边军一名寻常校尉,却在与关外部落的鏖战中锋芒毕露,彼时战局胶着,他率八百轻骑突入敌阵,千里踏沙奔袭,不仅救出被困的西陲总参军,更于万军之中顺手摘了敌将首级。
南淳风自此威名响彻边关,踏上名将之路。
外寇退去之日便是内隙渐显之时,南家打得一拳开,引得百拳来,而可叹的是,这拳头不止来自关外。
面向皇权的卑躬向来容不得半点对视,随着南淳风步步擢升,最终执掌三军帅印,九边关塞虽渐趋稳固,四方蛮夷不敢来犯,众将士只知有“侯爷”,不知有“朝廷”,如此尾大不掉,这位权倾朝野的统帅,终于成了朝堂上下夜不能寐的心病。
猜疑和忌惮似燎原之火疯长,南淳风一边为国驰骋沙场,一边又需时刻提防千里之外吹来的鬼火,就连他唯一的儿子南无歇也被留于京师,遭时刻监视,限行为自由,举步维艰。
普兆二十三年冬,大靖皇帝李轲乾龙驭宾天,举国缟素,太子李昇即位,年号——津元。
津元二年,南淳风于北境战死沙场,事发突然,朝野震动,朝中各方的忧虑瞬间压过忌惮,当然也包括龙椅之上的李昇。
南淳风死了,谁去打这场仗?
朝堂之上,百官噤声,这“统帅”之位无人敢应,不仅因战事胜负难料,更因众人都心知肚明:接过这帅印,便是要做下一个南淳风。
为将之道,最是两难,赢不得功高震主,输不起丧师辱国。
李昇几经权衡,最终将目光投回了南家,十七岁的南无歇临危受命墨绖持戎,承袭父亲爵位的同时,也接过了染血的帅印。*
或许真的是大靖气运未尽,也或许是南家血脉注定与沙场结缘,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独掌三军,短短一年光景,北境来犯之敌尽数伏诛。
南无歇一战成名,“南无歇”三字如同当年其父一般响彻朝野,大靖边关重归太平。
津元八年,东海一战告捷,倭寇初退,南无歇本欲借海防之由继续远离朝堂纷争,然而随着一道不容违逆的圣谕送达东海大营,南无歇的自在日子宣告结束。
当夜,他盯着诏书上朱红的玺印默然许久,烛火被风吹的跳动,在明黄锦缎上投下明暗光影。
直到蜡烛烧下去了大半截,南无歇终是松开了紧攥了一整晚的拳头。
“传我口令,”他眼色沉了沉,“咱们,班师回朝。”
“是。”副将卫清禾抱拳领命道。
第一章
津元八年深秋,明月悬于皇城上空,紫宸殿内,年轻帝王李昇正歪在御案后的龙椅里闭目养神,烛火摇曳,殿内宫人皆屏息垂首,呼吸声都不曾有。
良久,老太监王德全踱步而入,在李昇身侧附耳说了句什么,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宣。”
王德全躬身退出,片刻后引着一位身段风流、面若桃花的公子入殿。
那人站定后从容行礼:“臣温不迟,叩见陛下。”
李昇随意摆了摆手,王德全立即会意,带着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殿门轻阖,空旷的大殿内只余君臣二人。
李昇始终不开口,他沉默地审视着温不迟,那人亦垂首不语,二人皆是无话,静谧在殿中蔓延。
少顷,温不迟似是决定了什么,他抬眸启唇,嗓音清润,“陛下,侯爷战功彪炳,该歇了。”
李昇闻言,神色未动,依旧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立刻回应,只低眉把玩着案上那方青玉镇纸。
沉寂的气氛僵持了片刻,李昇才缓声开口,却仍是没有抬眸,“南爱卿为我大靖立下汗马功劳,温卿此言,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再如何功绩累累,臣就是臣。”温不迟不疾不徐,“此番东海平乱,侯爷劳苦,将歇何不是君恩?”
“哦?”李昇抬眼,看着垂眸的温不迟,只见那人也缓缓抬眸,二人目光相接,随后帝王唇角微扬,温不迟便也噙着浅笑重新垂首。
“温卿啊......”李昇拂着镇纸轻笑,“倒真是朕肚里的知音。”
秋风起,殿内烛火微微晃了晃,映着二人晦暗不明的神色。
李昇屈指轻敲案几,又问道:“军中一直有消息传出,说如今他南无歇变得狠绝无比,嗜杀成性,与从前判若两人,温卿以为这里头几分真,几分假?”
李昇说的“从前”,是南无歇儿时在京师为质的那几年。
父亲功高,他便注定不能显露才华、博取声名,那些年他谨言慎行,处处束手束脚,长年累月的压抑,说他内心因此扭曲,一朝释放变得杀伐狠绝,确是有可能。
但若言他是为日后而韬光养晦,亦有可能。
温不迟略作沉吟,解道:“侯爷离京已五载有余,当年少年如今心性如何,臣不敢妄断,只是...”
他抬眼一笑,“若说侯爷当真会以‘嗜杀成性’的真面目示人,臣是断然不信的。”
是了,就是这个理,当所有将士都异口同声评价他南无歇“狠绝无道”时,那他就绝不会是一个狠绝无道之人,毕竟,不得军心的将领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况且,一个臭名昭著的无道将军总比一个手握军权的外姓侯让人放心,敢以真面目示人?说笑了。
李昇将镇纸往案上一搁,似是不悦。
“接着说。”
温不迟微微躬身:“臣以为,无论侯爷是否刻意欺瞒,如今既奉诏回京,不如借此机会,让侯爷回归平静。”
殿外秋风掠过殿门,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李昇忽然笑了:“温卿这是想摘了南家兵权?温不迟,你好大的胆子啊。”
“臣不敢。”温不迟心领神会,神色不变,“臣只是觉得,与其猜忌,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给个恩典。”温不迟轻声道,“比如,赐婚。”
李昇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继续说。”
温不迟垂首道:“听闻侯爷至今未娶,陛下若择名门淑女赐之,既显天恩,又可全了君臣之义。”
李昇闻言神色难辨,半晌,他忽然轻笑:“温卿倒是想得周全,只是...”
他缓缓起身,踱至人前,抬手在温不迟的肩膀处捏着,“你觉得他南无歇会认为这是恩典吗?”
温不迟沉默片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先帝留给朕的这中空朝堂,世家盘踞,边将坐大。”李昇手中继续用力,声音却异常平静,“温不迟,你既知道朕心中如何思虑,竟还将他们双方往一起凑,你当真是朕的忠臣啊。”
温不迟被他捏的吃痛,死死咬着牙关忍着,“陛下勿忧,世家对南家的忌惮只怕比陛下更甚,六大世家互相牵制互相掣肘,倘若真有其一与南家联姻,届时其他五家士族当如何?他们断不会坐以待——”
李昇手上力道又重三分,温不迟话音戛然而止,却仍艰难吐出最后一句:“陛下坐收渔利就好。”
话音落地,李昇手上渐渐松了力,随后皮笑肉不笑,说:“温卿懂朕。”
“为陛下分忧,是臣之责。”
***
温不迟回到府中时已是子时,他径直走向书房,在茶台后坐下,一只手搭在上面,指尖轻轻叩着台面。
烛火摇曳,一室静谧,只能听见有一搭没一搭的叩响。
须臾,他突然开口:“去查查晁家最近的动向。”
话音一落,阴影处便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紧接着一道黑影无声掠出窗外。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叩,温不迟揉了揉眉心:“进。”
谛听台副使孟枕堂推门而入,欠身行礼:“大人。”
“坐吧。”
孟枕堂落座,温不迟执起茶盏,轻啜一口:“南无歇此番回京,朝中和士族总有不安分的,人一多难免声音就杂,有人畏他如虎,有人盼他如星。”
他抬眼看向孟枕堂,手指在杯沿轻轻一搭:“这些聒噪,听着实在烦心。”
孟枕堂会意,低声道:“兵部崔家那边属下时刻盯着,崔尚书还没什么举动,只是这崔公子……”
“少年意气,沉不住气,”温不迟声音轻雅,语气平淡,“他与南无歇自幼一起长大,情谊自然非比寻常,只是...”他微微眯眼,“崔尚书竟也由得自家公子这般不知轻重?”
“只怕这崔尚书也早已暗中同南无歇取得联络了。”
温不迟浅笑一声,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当真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他再次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喝空了杯。
二人陷入沉默,孟枕堂思忖再三,终是开口,“大人,温大公子……”他顿了一顿,立刻改口,“温琢岳那边,已经处理妥当了。”
温不迟听到“温琢岳”三字眼神微变,缓缓阖眸,轻轻“嗯”了声。
温家曾贵为六大世家之首,在先帝太傅温酒泉掌权时显赫一时,然而自温酒泉病逝后,这个百年望族便日渐式微,现任家主温酒泉的弟弟温酒丞无官无职,膝下四子中,除幼子温不迟外,其余三人皆资质平平难当大任。
静默片刻,温不迟再次开口,冷声续道:“温家就不该握有权势,”
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冰,“他温酒丞,该死。”
这最后一句轻声细语落地,孟枕堂暗暗瞧了一眼自家大人,随后低垂下眼眸,不再言语。<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