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玄机约定的一年之期将至。
李亿深知,欲迎玄机入府,裴公的态度至关重要。他精心挑选了一个时机,备上厚礼,亲自前往裴府拜见。
书房内,檀香袅袅。李亿姿态恭谨,先是关切问候裴公身体,又谈及近日朝堂动向,言语间不失分寸地流露出对裴公提点的感激。气氛渐趋融洽之时,李亿话锋微转,面露几分恰到好处的难色与坦诚:
“裴公明鉴,今日晚辈前来,除请安外,尚有一事……心中忐忑,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公捻须,目光如炬,早已看出他有所求:“贤侄但说无妨。”
李亿微微垂首,声音沉缓:“是关于内子裴氏。自前次……风波之后,内子性情愈发郁结,家中时常气氛凝滞。晚辈虽尽力安抚,然收效甚微。长此以往,恐于内子身心无益,亦非持家之道。”他顿了一下,观察着裴公的神色,继续道,“晚辈思忖,或需一位性情温婉、知书达理的女子从旁协助,一则打理内务,分担琐事,让内子得以静养;二则……或许能稍解内子郁气,使家宅宁和。”
他没有直接提玄机之名,只将纳妾之举包装成是为了裴氏着想、为了家宅安宁的无奈之策。
裴公静默听着,面色深沉。他岂能不知李亿言外之意?那日亲眼所见侄女的失德泼悍,早已让他对裴氏能否担起主母之责深感失望。李家后宅不宁,传出去终究也损及裴家名声。
良久,裴公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妥协:“唉……家门不幸,出此骄纵之女,让贤侄为难了。”他抬眼看向李亿,目光锐利,“纳妾之事,并非不可。只是,人选须得慎重。必是知根知底、性情柔顺、谨守本分之辈,断不可再引入是非之人,扰乱门庭。”
这话既是同意,也是警告。
李亿心中一定,立刻躬身应道:“裴公教诲的是。晚辈岂敢不慎?所选之人,必温良恭俭、恪守礼法。绝不敢再惹风波,定以家宅和睦为重。”
“嗯。”裴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李亿知趣地起身告退:“多谢裴公体谅。晚辈定当妥善处理,必不令裴公再为此等琐事烦心。”
走出裴府,李亿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最大的障碍已然扫除。如今,只待玄机归来。
话说这一年,玄机与李亿之间,偶有书信往来。
多是李亿遣人送至她沿途落脚之处,问询行程安危,附上银钱用度;而玄机的回信,则更短,寥寥数语,报个平安,有时,甚至会附上一两首途中即兴所作的诗稿,诗中只见山河日月,不见半分儿女情长。
她以“杨澈”之名游历,诗作亦以此名流传。
连她自己都未曾料到,“杨澈”的诗句,竟随着商旅与士人的传抄,悄无声息地飘回了长安,在文人墨客间渐渐流传开来。
这日午后,温庭筠于书房整理友人来信诗笺。他近日心绪不宁,玄机离京已近一载,虽有书信报平安,但终是山高水远,音讯稀疏。李亿那边亦无甚动静,这让他心头总萦绕着一层难以言说的忧虑。
案头散落着几份新得的诗抄,是门下弟子送来供他品评的时人新作。他信手拿起一份,目光倦怠地扫过。起初只是漫不经心,但很快,他的视线被其中几首诗牢牢抓住。
署名——杨澈。
诗题——《西行漫记·陇西道中》、《宿瑞应寺闻钟》、《望敦煌》。
他的眉头渐渐蹙起,呼吸也随之放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纸上墨迹,仿佛能触摸到那诗行间粗粝的风沙与苍凉的月色。
“尘沙蔽日陇云黄,孤轮碾碎古战场。
偶闻驼铃识商队,时见秃鹫盘石冈。
心随瀚海无边际,身似蓬蒿自主张。
莫道敦煌千里远,风烟尽处是仙乡。”
………
“应无所住生其心,古钟震落星如雨。
此身今在千峰外,犹对寒灯录梵经。”
………
笔触雄浑开阔,气象已然不同往日长安城中的清丽哀婉。尤其是那份“心随瀚海无边际,身似蓬蒿自主张”的豁达与自主,更是刺痛了他的眼。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带倒了案边的一摞书卷,“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重新拿起那页诗抄,目光死死盯住“杨澈”二字。
是……玄机……
除了她,谁还能有这般诗才?谁还能在“身似蓬蒿”的漂泊中,生出“自主张”的豪情与“是仙乡”的向往?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感瞬间攫住了温庭筠。
这日,温府书房,温庭筠正在给弟子讲解《楚辞》至“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时,他突然顿住,目光望向窗外,久久不语。学生轻声唤他,他才恍然回神,勉强笑道:“今日就讲到这里。”那个曾经仰望着他的少女,如今在何方。
他目光再次落在那诗行上——“心随瀚海无边际”。
天启八年四月,玄机返回京师。
一辆风尘仆仆的青帷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延兴门。车内,玄机一身依旧未改的男装,只是眉宇间一年前离京时的决绝与苍茫,已被一种沉静的风霜所取代。她的目光掠过窗外熟悉的街景,一切仿佛依旧,却又恍如隔世。
她回来了。
带着一身阅历,一囊诗稿,和一个必须履行的约定。
马车并未直驱温府,而是先去了城南一处僻静的客栈。这是李亿早已安排好的落脚之处,意在避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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