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没有料到，今日这一趟冷宫之行竟会故人重逢。

从回忆中醒过神儿，云溪看着眼前的杜若，感慨颇多。

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杜若的容貌和小时候比，其实没有太大变化，连冷冷淡淡的性格也一如从前。

“多年不见，杜芷姐姐怎么样了？”

故人重逢，就难免会重提旧人旧事。

那年冬天，云溪也曾匆匆见过杜芷一面。

这个十分坚强的女子来接杜芷时，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见到云溪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送给云溪一只帕子。

那只帕子上绣了很多朵杜若花，朵朵绣工精湛，一看绣花之人就是用了心的。

同样穿着单薄的杜芷很是感激云溪对妹妹的照顾，看到小云溪玉雪可爱的模样，心上更是柔软。她抬起手，本想捏捏云溪的脸，可当她抬起手，看见自己粗布麻衣的袖子时，又悄悄把手放了回去。

无他，实在是来时风雪太大，雪水与泥土混合在她的衣裳上，让本就粗糙的衣裳更加见不得人。

杜芷眼神一暗，担心自己的手弄脏了小姑娘的脸。

没想到云溪注意到了杜芷细微的动作，主动把脸凑过去，笑容温暖，声音甜甜地说：

“杜芷姐姐，我很喜欢你绣的杜若花。”

杜芷呆愣片刻，脸上旋即绽出一个灿灿的笑容。

廊下风雪渐停，太阳不知何时缓缓升起，将厚厚的雪层层融化，也给杜芷的笑容镀上了一层暖色。

杜芷捏了捏云溪的脸，很是温柔地说：

“我们来时风雪凛冽，又十分匆忙，没能给云溪妹妹带朵杜家村冬季特有的花。而今风雪已停，早春将至，正所谓‘洲渚敛寒色，杜若变芳春’，我为云溪妹妹绣了杜若花的手帕，愿妹妹日后即使身处凛冬，也总有生生不息的温暖与希望。”

那时云溪还曾经感叹过：杜芷姐姐，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啊。

在容貌上，杜若因为性子淡漠又寡言，给本就清丽的脸增加了几分凌厉之感；而杜芷，虽与杜若有三四分相像，可因为自身性格温婉，整个人看着格外柔和。

如今几年过去，不知道那样温柔的杜芷姐姐，有没有遇到一个爱她护她的知心人。

“呵。”

提起姐姐，杜若本来些许柔和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冷漠起来，眼中似有化不开的坚冰：

“七年前的冬天，姐姐去世了。”

云溪迅速侧过头，十分惊讶，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杜若。也是在这时，她突然想起杜若儿时对医术并不感兴趣，反而一心痴迷于钻研武学。

“爹爹伤得太重，已经不能再练武了。今后由我来把家里的武馆发扬光大。”

当年那样淡漠的小姑娘，提起学武，眼里总是有藏不住的热情。

望着云溪若有所思的眼神，杜若抿了抿唇，平静地说：

“我大概能猜到你入宫的目的，也可以帮你。”

“条件呢？”云溪歪了歪头，虽然笑着，但眼神中透露出谨慎：“纵使是儿时情谊，我也不信会有人这样好心。”

“在半个月后的席位晋升考核上，赢得为丽贵妃诊病的机会，向我证明你的实力。”

杜若缓缓开口，盯着手里捏着的药粉神色莫名。

云溪上前拍了一下杜若另一只空着的手，勉强达成击掌为盟。

望着对方略显惊讶的表情，云溪弯了弯眼睛，顺势拿走杜若手里的那包药粉：

“成交。半个月后，我不仅可以为丽贵妃诊病，还会成为第一席。”

“就这么自信？”

杜若被抢走了药粉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云溪。

云溪晃了晃手中的药粉，一如当年狡黠：

“别忘了，你最初接触医理，还是我带你的。”

这包“一泻千里”药粉还是云溪幼时为了报复那些欺负她的日曦族小孩研究出来的，没想到后来又被她和杜若用来惩罚那个坏老头。

当初云溪和杜若为了解气，加了好几倍的药量在他日常喝的茶水里。

似乎是想起杜家村的那位李秀才被折腾得一月都离不开茅房的样子，杜若也笑了起来。

***

翌日的医女处大殿内，二十五位医女眼睛蒙着黑纱，站在大殿之上，每位医女面前都有一张放着银针和纸笔的书案，身侧还立着一个青铜铸成的铜人，大小与真人一般无异，身后则是负责她们核验她们成绩的二十五位初级医官。

这就是医女处的第一项考核——针灸。

云溪眼睛蒙着细纱，眼前一片漆黑，凭着记忆摸了一下身侧的铜人，感受到了铜人刻满经络和穴位的表面，默默熟悉考核内容。此时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皆在准备考核，连最不用功的琳琅都在认真摸着铜人，仔细回忆每个穴位及功效。

这铜人在考前已经用黄蜡封住了穴洞，又在铜人内部注入了水，若扎得穴位正确，则会有清水流出，反之则无。在每个穴位都扎完后，还要摘下眼前的黑纱，将此前考过的穴位的功效写在纸上。

李医官坐在高台上，将台下医女们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她照例是那一身打扮，端着一张冷脸，严肃地向众人宣读考题：

“第一个穴位，合谷穴。”

话音刚落，台下的医女们已是迫不及待地将拿起书案上的银针，朝铜人上的相应穴位刺去。

王奉御饶有兴致地在医女间巡视，看看姑娘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有没有进步。

合谷穴是再基础不过的一个穴位，位于人体手背第一、二掌骨之间，主治头痛、面肿等症状，就连医理薄弱薄弱如琳琅，都很快找准了学位，刺了进去。

可路过的王奉御看见琳琅粗糙的施针动作时，还是摇了摇头。

所谓针灸一道，讲究“轻、快、稳。”她们医女处本就是为了调养各宫娘娘身体所设，各位贵人们都身娇体贵，琳琅那下针，虽找对了位置，可力道实在太大，再配上她那咬牙切齿的用力表情，简直像在杀猪，哪个宫的主子娘娘能让她这样扎。

王奉御叹了口气，蹙着眉，转到了杜若面前。

气质清冷的女子因着眼前黑纱的加持，更多了几分神秘，配上手上娴熟的动作，让人无端端就觉得她医术高超。

穴位准确，力度恰好，动作优美。

看着杜若行云流水的动作，王奉御不仅啧啧感叹，看来这次的第一席应该非杜若莫属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王奉御瞥见云溪身后的小医官在向她示意。

要说王奉御之所以对云溪有印象，还是因为在前一天这丫头刚接手了冷宫的差事。

王奉御走到云溪面前，将手背在身后，颇有些气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云溪的考核医官，江医官。

莫不是这个新来的连这么简单的穴位都扎不对？光是这么想着，王奉御就有些心烦了，本来她还是挺看好这丫头的，没想到看走了眼。

“云溪，你把刚才的施针手法再做一遍。”

江医官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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