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又一批黑衣人跨过同伴的尸体冲杀过来,悍不畏死般的打法,终于将苏家人密不透风的守卫打出一道缝隙。
尽管陈阳很快顶替被击杀的下属将那个方位补上,但阵型已然不似方才那般牢不可攻了。
“怀孕的那位夫人要活口,也不可伤了她。其余人一个不留,都杀了。”
这句话他们都听见了,这也是那名官兵为何失神被杀的原因。
陈阳咬着唇,咽下了涌到喉咙口的血气,继续挥动着手里的剑。
他不敢去看苏家人,尤其是那位临产的宣小少夫人的脸。生怕看上一眼,自己的良心仿佛也在被置于油锅上煎熬。
他是五日前接到京中密报的,岳丰大人交代他务必谨慎行事,必要时只需遵从内心的选择便是。
然后同一日夜间,他收到了一名黑衣人的口信,说是圣意。
他犹豫了几日,终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若是他们死在这里,也算是不负圣命。毕竟,他一开始,接到的就是护送苏家人南下广虚府的旨意。
若是侥幸存活,那黑衣人空口白话的,他也可以辩解说是无凭无据,他不敢相信陛下会痛下杀手,只以为有人在伪造口谕。
藏头不露面的人,哪里值得信任呢?对吧?
只是,黑衣人头领方才的那句话险些将他心里的防线击溃。
当日十里亭中,他们还戏言宣小少夫人和宣小公子夫妻情深,宁可随夫流放也不愿意入宫,可惜了陛下的情深意重。
如今看来,全是恶心人的把戏。
他也算是明白了,陛下为何要让王虎在京中散播年轻帝王痴情不悔的流言。
这不是一名帝王该做的事。
纵然他出身低微,见识也少,但他也明白,自陛下将苏家一家人下狱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只是皇权倾轧下的结果。
譬如林太傅手中被收回的金腰带,譬如苏家人的无罪入流刑。
更甚者,还有如今的这场暗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他也是听岳丰大人说过的。
陈阳想着,眼神逐渐坚定,手中剑不断挥舞,接连杀了好几名黑衣人。
……
那话在场之人都听见了,苏家和宣家的人都被恶心得不清,怒气转化为杀气;一时之间,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尸首多了不少具。
尤其苏琯璋所站着在的山路地面上,生生被他杀出了一条血河,血气冲天。他的身上,也沾满了黑衣人溅出来的血迹,这让他看上去像个玉面修罗。
可被他护在身后的宣槿妤,身上仍是干干净净的,虽挺着个一看就知快要生产的圆滚滚的大肚子,站在那里却依旧是俏生生的。
且她今日身上穿的薄袄和披风都是素色的,四周的鲜血蜿蜒到她脚边却不再流动,让她看起来仿若幽冥血河中开出来的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色彼岸花。
怨不得要将她留活口。
有黑衣人感叹。
他是后面过来的人,并没有看到方才宣槿妤一根柴火重伤一名黑衣人的彪悍战绩,只看到她此时娇弱不胜风的模样。
黑衣人这样分神,在这样激烈的厮杀场面中乃是大忌,于是他很快便被苏琯璋一剑穿心。
他倒在地上时,眼中还残留着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身上的血液很快和地上的血河流成一片。
宣槿妤也听到了方才那黑衣首领喊出的那句话。
只留她一个活口是什么意思?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
她和盛誉,本就是没可能的两个人。当年先帝赐婚,她无法接受自己会和那样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在一起,毅然求了外祖父和爹娘,抗旨拒婚。
她和苏琯璋成婚后,她以为帝王和臣妻,更不会再有交集。
新帝在宫宴上对她口称“师妹”,她竟天真地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事。
毕竟,虽然她抗旨拒婚让他被先帝罚守皇陵一年,而丢了脸面;但他也因此得了外祖父的补偿和支持,从籍籍无名的弱小皇子,一跃成为储君,再成为如今的帝王。
当初他们就做好的交易,一切不过全是利益交换而已。他当年请旨赐婚,不也是在打着这个主意么?
还是说,当了皇帝之后,此前做过的“绝不纠缠”“绝不迁怒”的保证,竟也不作数了么?
刑部死牢里盛誉让外祖父带来的让她堕胎入宫为妃的消息,她只以为他是在羞辱她。
可如今,他若要杀了苏家人,只留下她,又是什么意思?
为了她身后的宣家和林家,为了外祖父,好不和他们离心?可若是如此,为何连三哥哥也不放过?
还是为了继续羞辱她,夺她入宫,好成全他在民间“情深意重”的名声?
一个帝王,散布自己痴恋臣妻的传闻,也实在匪夷所思,也简直是不可理喻。
爹爹和大哥哥想要阻止京中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传入她耳中,但怎么可能?宣槿妤想起在宣府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话,胃里一阵翻涌。
她捂着唇,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免得干呕出来影响到还在奋勇杀敌的这些人。
她反握住苏琯璋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胃里终于好受不少。
“可是不舒服?”苏琯璋感受到她的动作,转过头问她。但很快他又转过头去,反手将剑划过一名正偷袭他的黑衣人喉咙。
宣槿妤看得心头一跳,忙道:“我没事,你别分心。”
方才若不是他回头及时,那黑衣人的刀就要砍在他持剑的手臂上了。
她的心头“咚咚咚”地跳着,忙抛却脑中一切想法,只专注地替他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远处山下的路有比这处更大的兵器交锋声传来。
有人且战且退,很快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宣槿妤认出来,最靠近他们这处战场的一群人里,有在京中时常跟着她的几名女暗卫。
那么,这些应当都是苏家的暗卫了。她心想。
而在苏家暗卫附近,也和黑衣人缠斗在一处的,是宣家和林家的暗卫——宣兆和林韧派出来的人,都是宣槿妤自幼眼熟的那些。
再往后的那些人,有的和黑衣人纠缠不休;还有的,则和苏家、林家还有宣家的暗卫们打成一团。
于是,那头的战况也很明朗了。有一拨人是站在他们这一头的,还有一拨,是站在新帝盛誉那边的,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近了。
那群人且战且退,一直纠缠着,不多时便到了他们跟前。
窄窄的山道上挤满了人,有人的长矛都险些施展不了。
王虎还在观望,他看得出来,黑衣人最精锐的队伍就在刚到的这些人里边。
他也认出了和黑衣人打成一团的这些人,是之前狼袭时现身帮过他们的人。
很明显,是这些人拖住了这批明显武功比一直在和苏家人纠缠的黑衣人高出一大截、且训练有素得多的队伍,才减缓了苏家这群人的伤亡。
可是,一边是良心,一边是皇命,他内心的秤杆在左右摇摆,依旧下不了决心。
后头这些精锐的黑衣人加入战斗中后,苏家这群人明显就开始处于下风起来,渐渐左右支绌。
蓦地,被牢牢拴在山壁上的一匹马儿长长地嘶鸣一声,痛苦地倒了下去——它的咽喉处已经被一只不知何时穿过重重守卫,而飞进来的利刃扎透。
鲜血漫溢开来。
没有了束缚的车厢也很快轰然倒塌,里头的物品散落一地,还有的直直地冲入悬崖。
倒地的马匹、倒塌的车厢,和散落一地的物品,极大地妨碍了苏家这一方人的动作。
倒是对黑衣人来说,形势更加有利一些。因为不论这些人是否要清理杂物,他们的阵型也都不再完整无缺。
悬崖底下寂静无声。
风声呼啸,血腥之气越发浓郁,熏得人直欲作呕。
忽然,一直和黑衣人缠斗的一人格开一把正欲砍向他的剑,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身朝护在他身后背对着他的苏琯煜砍了下去。
方才那只扎死马儿的匕首,就是他趁乱飞出去的。
这一片空中兵器交击、暗器飞舞,已经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哪里会有人注意到己方一只飞出去的小巧匕首。
便是注意到了,也只会以为是被他无意中扔偏了,或被黑衣人格挡住而朝那边飞去的。且也只怕以为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些。
激烈的交锋中,少有人会想到背叛这样一个可能。
因为,他此时正和苏家人一同杀敌,互相交托了自己的后背,也守住了旁人的后背。
在扔出那只匕首之前,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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