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一边把咖啡和甜品端上大理石餐桌,一边向她们介绍咖啡和甜品的最佳品鉴方式和时间。
佩妮喜欢那道甜品上的樱桃,外皮被特殊处理过,嫣红从均质如同琥珀般的果仁里透出来,点缀在下方的蛋糕体上,像一颗初生的太阳。
她们一人一边坐在那由不规则线条搭建而成的座椅上——据说设计者是一位来自那不勒斯的艺术家,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不规则的线条完全符合人体工程学,兼顾艺术与实用性。
但玛莎看起来如坐针毡,眉头高高蹙起,不时挺起自己的腰,小幅度挪动躯体,就好像座椅上有虫子在咬她一样。
侍者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在结束介绍递上热毛巾后,收起托盘凑到她耳边小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但她脸上那副局促不安的表情愈发明显了。
“哦不,谢谢你,我很好。”玛莎连连摆手拒绝那名好心的侍者,将她打发走,那双哀愁的眉目便落在了佩妮身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玛莎端起她的咖啡。
佩妮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语,落在咖啡厅靠街道玻璃窗外碎金般的阳光上,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她说完这句话,单词就掉到了地上,空气落入短暂的沉默中。瓷杯叩至碗碟的脆响,收音机里轻声但悠扬的小提琴,街道上汽车的喇叭声,人群的交谈声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传到佩妮的耳朵里。
真奇怪,她和玛莎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她把手稿递给玛莎,玛莎从工作台后探出头,抬抬自己的眼镜,蹙着她的眉头,同她讲手稿需要修改的地方。
玛莎的工作台文件繁多,廉价白色塑料挡板格出一个局促的空间。
但词语不会有掉在地上的时刻。
可是现在。
佩妮认为这是因为她只和玛莎在工作的时候交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私下喝过咖啡。
星期六的上午——勉强算是上午,因为拉开厚重的窗帘,照进来的已经是晌午的光芒。
她从一场昏沉的梦中醒来,洗完澡,打开衣柜,手指在德思礼为她置备的多条礼裙中摆动——一场约会,和德思礼,傍晚在郊外的一个高尔夫球场。
门在这时被敲响,那敲门声不重,却使佩妮心惊肉跳。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玛莎。
——她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现在玛莎坐在佩妮身边,她端起那杯咖啡,最终却又放下:“你有很久没有来找过我了。”
她说的确实是事实。
佩妮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暂时还没加糖没加奶的咖啡,送到自己嘴边轻啜了一口。首选沁入她鼻尖的,是咖啡的香味,她很努力地辨寻着侍者为她介绍的,她应该品鉴出来的十几种芳香。
这是侍者向她推荐的饮用方式。这款咖啡豆来自一个在地球上离伦敦相当遥远的种植庄园,每年只有很少数量的豆子能在市面上流通。
以前她是很频繁地去找玛莎,将自己的手稿递给她。
但是现在想想,上次见到玛莎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还是上上个月?
可是创作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天,她需要工作。
可等夜幕降临,街灯初上。
她就坐在德思礼那辆明亮宽敞的黑色斗篷轿车里,从一个明亮的街头,开到另外一个明亮的街头。
在成衣店,他阔绰地为她从衣架上取下那些华丽的礼服。
亲手将那条珍珠项链带到她的脖颈上。
等她提着购物袋回到公寓,星子已经缀满了天空,她累得倒头就睡。
至于周末,汽车有时开在郊外公园落满树叶的小径里,有时停在展示钻机钢材零件的现代风格的博览会门口。
写作。
她不是不想写,但是灵感又哪里像泰晤士河的河水,能一刻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奔流。
有一天她回来时候尚早,她打开台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拉出放纸笔的抽屉,发现里头已经落了一层灰。
最最重要的是,当她把那本崭新的笔记本放在自己桌上时,借着桌面台灯的光芒,书桌一角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她用食指和拇指将那异物捻起来,放在眼睛跟前凑近了一看。
一根白毛。
猫的白毛,尖端还有一撮不易察觉的黑色。
那天晚上她一整晚都在打扫卫生,清洗床单被套,保证她那间小小的一居室公寓,绝对再也找不到第二根白毛。
她把书架放倒,踢到床下,同警察局邮寄过来的妈妈的手提箱,还有多利的猫窝和饭盆一起,床帘一罩,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写作。
佩妮含糊地咽下那口咖啡,十几种应该品尝出来的芳香她一口也没鉴赏出来,她品出来的只有残留在她嗓子里挥之不去的苦与涩。
佩妮用自己的食指将桌上放置砂糖糖罐和奶罐的木碟勾到自己这侧。
动作之间,她手腕上的细链镀金手表露了出来——那是德思礼专门买来送给她的,有一个精巧的表盘,指针是纯银做的,秒针上雕刻着一只小小的长翅膀天使,一刻不停地滴答走动着。
为了约会用,德思礼不喜欢迟到。
玛莎的视线追逐着这块女士手表,又落在佩妮的衣着上,她的眉头老是哀怨地蹙着,使她连夸人都带着淡淡的忧愁:“不得不说,这套衣服很漂亮,非常适合你。”
金属糖罐上折射出佩妮现在的样子。
她的金发前一段时间在造型店被精心打理过,带着一种动人的柔顺的光泽。发尾整齐地收束在发网里,修饰她那有些过长的脖子。一件棕色的昂贵风衣外套,里面衬一条鹅黄色修身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镶嵌有小钻石的银色腰带。
她脖子上戴着一串德思礼亲手为她选择的珍珠项链。
她的倒影因金属砂糖罐的曲面弧度,在动作之间被反复地拉长变形。
“你还在写小说吗?”玛莎对她说。她坐在大理石餐桌的那一头,还穿着那件雷打不动的白色衬衫,束进黑色的工装裙里,黑色的裙面因反复的洗涤部分地方露出了细小的绒毛,不再光滑。
工裙下,她那双黑色皮鞋前头显出一道长期穿着产生的折痕,即使打了蜡,上了漆,也无法掩盖它被长期使用的痕迹。
她整个人,都与这间咖啡馆,还有里面的人格格不入。
佩妮突然开始烦躁起来,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邀请她饮用这杯咖啡。
为了掩饰她的心情,佩妮只好把咖啡送进自己的嘴里,胡乱地嗯了一声,既不回答,也不拒绝。
“那下一篇文稿,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玛莎的声音步步紧逼。
她怎么这么讨厌。
讨厌的刘海,讨厌的眼镜。
讨厌的老土衬衣和裙子。
讨厌的那副,永远蹙起来的,哀伤的眉眼。
她有什么好忧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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