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谜面她熟得很,本不想理会,可那答案却已自动浮上舌尖,脱口而出:“日。”
崔明禾立刻懊恼地抿紧了唇。
萧承懿唇角微扬,又指向另一盏:“‘春雨连绵妻独宿’,再打一字。”
这谜更简单。她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答,却听他在耳畔低笑:“小妹这般聪慧,竟被这小小灯谜难住了?”
激将法拙劣至极,她仍忍不住反击:“一。春雨连绵即无‘日’,妻独宿即无‘夫’,合为‘一’。”
话音刚落,便听得摊主高声喝彩:“这位姑娘好生厉害!连中两元!”
“好!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周遭众人叫好声高涨,崔明禾耳根一热,暗恼自己竟这般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方才因答对而生的隐秘的沾沾自喜,此刻尽数化作了恼羞成怒。
“走了,我不要了。”她低斥一声,再不肯看那摊主一眼,更不理会萧承懿,扭头便要从人堆里挤出去。
手腕上那股温热的力道却在此时倏然一松,萧承懿竟当真松了手。
崔明禾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身侧一个扛糖画架子的货郎撞到肩膀。她忙稳住身形,心头那股无名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
可这股火烧起来,却又没个落脚处。方才她嫌他攥得紧,如今他撒了手,她反倒觉着周身一空,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与喧嚣瞬间将她吞没,竟比先前更让她手足无措。
暖意骤失,夜风趁机灌入袖口。只余下空落落的凉。
她忿忿抬头,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逡巡一圈,终于寻着那道赭石色。萧承懿正立在她前面两步之遥,饶有兴致地垂眼看向一处捏面人的摊子,自然而然地仿佛方才那一路的亲密牵引都只是她的错觉。
她暗骂自己有病。
人家放手不是正合她意么?难不成还真指望他牵着自个儿逛遍这整条街不成?
崔明禾这厢正天人交战,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道:“还愣着作甚?怕兄长将你卖了不成?”
崔明禾吃瘪咬牙,一声不吭地跟上去,与他并肩立在摊子前。
那摊主是个手艺精湛的老翁,一双枯柴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彩面几经掌心揉捏便拉扯出形态迥异的各色物什,再以小竹签挑起细如牛毛的纹饰修饰,活灵活现。
萧承懿随手在摊上拣了个已捏好的,却是个眉目精乖的猴子,头顶金冠,手持金箍棒,正是齐天大圣模样。
老翁乐呵呵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俺捏了大半辈子最顺手的活计!”
萧承懿掂量过泥猴,目光却在崔明禾脸上扫了一圈,唇边笑意加深:“老板,能照这位姑娘的模样捏个小的不?”
崔明禾的脸立刻垮了下来:“谁要你多事?”
他却不理她,只对那老翁笑道:“要捏得像些。尤其是这副不大高兴,随时要与人吵上一架的神气,最是要紧。”
老翁浑浊的老眼扫过崔明禾,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开:“公子说笑了。姑娘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小老儿这粗苯手艺,怕是辱没了……”
“无妨。”萧承懿顺手摸出几枚碎银子搁过去,“权当是个彩头。捏得不像,算我的。”
崔明禾被四周围过来看热闹的目光盯得如芒在背。又羞又气,脸皮开始发热。这算什么?将她捏成个玩意儿,让他拿在手里赏玩么?她只想立刻转身就走。
那老翁得了银子,再不多言,指间彩面旋转揉捏。不过片刻功夫,已有了大概雏形:一头黑发,一身火似的赤色衣料,身段窈窕。
他看得极其认真,甚至还要不时点评几句:“眉毛再挑高些,对,就是这般,像是看谁都不顺眼。”
“嘴唇……嗯,嘴角往下撇一撇,显得更娇纵些。”
老翁哎哎应是,又拈起极小一块朱红彩面,在篦子上刮出细丝,做发饰簪在小人头顶。末了,用细如牛毫的竹篾蘸了胭脂,小心翼翼点了眉目。
而后双手将其奉上:“公子您瞅瞅。”
萧承懿接过,对着旁边崔明禾那冷着的眉眼看了又看,忽然轻笑一声:“像,又不太像。”
“哪里不像?”有人追问。
“面人不会瞪人。”他慢条斯理道,眼中笑意更深,“也不会骂人。”
崔明禾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气得转身就走,扬长而去。
“啧,这冷脸。”
萧承懿将那丹砂红衣的小面人捻在指间,又反反复复端详几遍,随手将这“崔明禾”塞进袖兜,拨开人群大步追上去。
方才捏面摊前那场小小骚动惹来的目光尚未散尽,又被前赴后继的人潮覆盖得无影无踪。崔明禾闷头往前挤,赌气般走得头也不回,只当背后那人不存在。
然而那道目光却始终如影随形,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缓,不疾不徐,却也步步紧逼。
烦躁,烦躁,烦躁。
她猛地在糖画摊前驻足,胡乱将手一指小贩草棒上插的一只最艳俗的赤金牡丹:“这个。”
“姑娘好眼力!三文一支,甜得粘牙咧!”
她头也不回朝后伸手:“付钱。”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当真递过钱去。
“她还要那只锦鲤的。”递银子那只手隔着一步距离,冲懵住的小贩指了指。
“得嘞!公子姑娘稍等!”小贩随即喜出望外,取了糖料重新吹旺小炉火,熟练地转糖模子,须臾便勾出一尾体态丰盈的金鲤,并那支牡丹先后递入崔明禾手中,色泽透亮。
金鲤鲜亮,牡丹富丽,崔明禾低头盯着那两团晶莹的甜腻玩意儿,被那人轻描淡写间再次夺了主动权的憋闷感又浮上来。咬了咬牙,心道她崔明禾又不是垂髫小儿,买什么劳什子糖画!
“拿着。”她正要撂手扔了,却听萧承懿道,“你自个要的,挑都挑了,总不好糟践粮食不是?”
她嗤一声:“俗不可耐。”
“俗?”萧承懿负手跟上她步伐,闲闲踱在灯火流离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俗,焚香礼拜‘为社稷万民祈福’是俗,这街头的炸酥角金鲤牡丹更是俗中之俗?”
崔明禾被他的歪理噎住:“歪理邪说!”
“俗中至真。”他慢悠悠道,“人无七情六欲是假,是伪。倒不如这甜腻腻的俗物,摆明了供人一乐,心思直白简单,多好。”
崔明禾道:“是呢,再好不过的障眼法,也不过是哄那些个不知深浅的一乐,实则腹中空空,只图个嘴里痛快罢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www.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