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洗漱拾掇一番,二人便匆匆赶往延英殿当值,连个半天缓冲适应的时间都不给。
今日朝议还是在延英殿内。
两人各自捧着茶点器皿,在另一名内侍的引路下,小心翼翼踏着积雪初融的宫道,生怕脚下打滑。
萧青梧进去时,抬眼一扫便发觉,今天跟昨天比起来又多了好几人。
【我终于可以说那句话了:好多人啊!】
【这里只是召见各部门长官及宰相们的场所,人员并不算多,在各级规模的朝会中,甚至可以说是人数最少的。】
放下托盘,二人提着茶壶给李隆基和众位官员一一斟茶,布置茶歇,伺候妥当之后,站到左右角落两侧静候命令。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刚刚倒茶时,茶壶太满太重,萧青梧手抖没拿稳一不小心洒出去一部分,泼了某个不认识的老头半片衣襟。
好在那人没有怪罪她,甚至连眉梢都未动一下,萧青梧便乐得装瞎当做没看到。
反正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倒大喊饶命,实行起来的困难程度不亚于跟李隆基睡一觉。
有些事她恐怕永远都适应不了了。
【好人啊,居然没生气,要是换成一个暴脾气的,现在是不是该喊着把我拉下去打板子了。】
萧青梧心中感叹,眼神暗搓搓打量着那个被自己祸害了的倒霉蛋。
老头气度清华,仪表非凡,哪怕上了年纪,也能看得出来年轻时的俊秀。
9527沉稳回道:【仗责的确是宫廷内处置宫人们常用的手段之一。】
萧青梧转念又一想:【说不定这会当着皇帝的面,他不好发作,但是转头又来找我麻烦呢?比如把我赶出延英殿,不让我再贴身伺候了什么的?不过这人一看就是个好人呢,长得也挺好看的,嗯,是个帅老头。】
【主人,您应当对自己有着充足的信心。】
【你说的信心是指我的美貌还是狗皇帝的色心?】
砰——的一声巨响骤然响起。
萧青梧抬眼,李隆基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摔了个什么东西。
再一看,在场众多官员里,有人战战兢兢地大气不敢出,有人稳如泰山端着茶杯一下下撇着浮沫,有人眼观鼻鼻观心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萧青梧见怪不怪,她懂,这是情绪爆发的第二场,跟她来之前的续上了。
童二娘子却吓得不轻,进门不到十分钟,心跳还提在嗓子眼处没落下去呢,这会被天子之怒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伏跪在地不敢抬头。
【9527,我需要跟着一起跪吗?要是不跪的话,会不会看着很明显?】
【这取决于您的接受程度。】
【那就不跪。】
萧青梧一秒都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反正李隆基这火也不是冲她来的,她一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宫女,又有谁会管她跪不跪的。
张九龄就是悠然品茶的那个。
他非但没有被天子震怒所慑,心里反倒泛起几分微妙的快意。
陛下早些年励精图治,克己奉公,不喜奢华,曾将宫中的金银器物熔化了充作军资之用。又将多余的宫女遣散出宫,允许她们婚配,连织锦坊这等奢靡之所也一度废止,满朝文武谁不盛赞陛下有太宗遗风?
然而近几年,许是国家日渐太平,天下无事,陛下于国事上虽不曾懈怠,行事作风却一日日地远离了曾经的节俭。
好比这延英殿,肉眼看见地,昂贵奢侈的器物一日多过一日。
再好比宫女们,不算洛阳上阳宫之处,仅长安的宫女人数就就超过了两万。
就这还不够,又特设花鸟使一职,在民间搜寻美女不停放入宫中。
历朝历代,哪朝有过这么多宫女!
为着此事,张九龄和朝中几个性格耿直刚毅的臣子们早已暗生忧虑,然而皇帝没有因为女色耽误过政事,他们即便心中不喜,也不好直言进谏,拿这事徒惹圣心不快。
陛下还是那个朝乾夕惕的圣明天子,但种种令人不安的迹象也在冒头,臣子们哪能高兴得起来。
如今亲耳听到有人直言不讳地指出这一点,虽然用词粗鄙无礼了些,张九龄却也没有生气,反而像三伏天吃了冰酪一样通心舒爽。
轻呷一口茶汤,他眼风微扫,恰与对面低头佯装数蚂蚁的裴耀卿视线相触。二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目光游移间,不经意地再次掠过那个角落里的身影,张九龄的思绪不由回到半月之前的冬至宴上。
那一天,皇室宗亲、五品以上文武百官、地方朝集使与藩国使臣等悉数到场。
酒过三巡,宴至酣处,一道毫无礼数的、过分喜悦激动的年轻女郎的声音,骤然响彻在大殿中。
她口中喊着闻所未闻的“唐玄宗”,继而口无遮拦地直呼陛下大名,说着表达喜悦之情的话,接着又提起“杨贵妃”、“安史之乱”等词句。
【都吃好喝好啊,快乐的日子没几年了,到时候全都得跟着李隆基一起玩完。】
【安史之乱的爆发时间为755年,准确地说,距此还有22年。】
这是那个神秘女郎在冬晏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与之相伴的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如此大逆不道!如此骇人听闻!
陛下的震怒可想而知,宴后,他下令缉拿此獠处以极刑,然而搜寻一番后,得来的结果却让人震惊万分。
这些天里,高将军三天两头地去尚食局试探摸底,张九龄也渐渐知道了更多内情。
名为萧青梧的女郎,不是此间人,更不是此世人,竟似能预知后事,更能说出许多还没发生、或即将要发生的事,字字句句皆关乎大唐国运。
那心声分明是两道,一道属于萧青梧,一道不知来历却尊她为主,应答间比她要沉稳得多。
不过,张九龄已经敏锐察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些心语,陛下可以,部分朝臣可以,普通的侍卫宫女们却浑然不觉。
如今只需等待昨日紧急派往渤海的信使,待军报传回,便可验证此女预言的真伪。
李隆基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强压下怒火。二十载帝王生涯,早已将他的性情磨砺得喜怒不形于色。若非此女屡屡口出狂言、犯上不敬,他又岂会如此轻易失态。
待到将有用的消息都挖出来后,他定要……
冷厉森寒的杀意自眼中一闪而过,他冷哼一声,已然调整好心绪,沉声开口道:“子寿,将你方才所奏之事继续说来。”
【有名字了!快查一下,我感觉我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张九龄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并未起身,只坐着欠了欠身,继而沉稳说道:“臣方才所言屯田一事……”
【好的主人,已锁定发言者的身份。张九龄,字子寿,唐玄宗时期著名诗人、宰相,对唐代的繁荣做出巨大贡献,后因被李林甫陷害遭唐玄宗贬黜,代表作有《望月远怀》、《感遇》等。】
【啊啊啊啊!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写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那个张九龄?!】
【《望月远怀》,于张九龄在开元二十四年遭李林甫诽谤排挤罢相后所做,海上两句正是其中家喻户晓的名句。】
张九龄的话刚开了个头,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面色大变,猛地转头看向一旁同样一脸惊愕的李林甫,不止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全聚焦在看着颇为不知所措的李林甫身上。
“陛下,臣……”李林甫慌忙起身,正要辩解,就被挨着坐的韩休一把捂住嘴,以眼神示意他不可多言。
那腹语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若此时自乱阵脚被萧青梧察觉,陛下治罪下来,届时莫说前程官位,只怕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要系于这一线之间。
【咦?发生什么事了,政见不合要打起来了?话说,我突然发现,在场居然全是老头,没有一个稍微年轻点的。】
【在开元二十一年这个时间点上,李隆基的核心决策圈确实呈现出高龄化的特点。这主要是基于唐代的官员迁转制度,官员需凭藉资历与政绩逐步升迁,通常需至五十岁以后方能进入权力中枢。】
【这一点就很不好,古代人平均寿命那么短,五十岁都是高寿了,一把年纪还在高位上耗着,犯老年痴呆了怎么办?嗯……怎么感觉我在指桑骂槐呢……】
萧青梧心里小人双手环胸,眼睛上白光闪过,接着做出重要指示。
【9527,立刻全方面扫描李隆基身体健康状况,检查其是否有老年痴呆症的预兆!】
李隆基猛地一拍御案,力道之大,震得笔墨纸砚齐齐跳起,一方珍贵的黑玉砚台斜滑出去,浓黑的墨汁泼洒而出,在华贵的绢帛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狼藉。
他强压怒火,额角青筋隐现,阴沉沉的目光扫过骚动的群臣,几息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政事要紧,其余容后再议。子寿,你继续说下去。”
张九龄将目光从李林甫身上收回,面容已不似方才那般沉稳恬淡,反而凝上了一层薄霜。
李林甫被韩休松开,他并未立刻言语,只是低头整理了下衣袖,对着御座的方向微微躬身,接着又转身向韩休颔首致谢,便沉默地坐回了原位。
张九龄定了定神,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缓缓吁出一口气,继续奏陈:“今关中粮秣之困,犹悬顶之剑,漕运疲敝……”
【快录像快录像!一定要365度无死角啊,不要加任何打光滤镜,就要古香古色原汁原味!】
【主人请放心,录像模式24小时开启中,绝不会有任何遗漏画面。】
“……”张九龄的奏对有一瞬间的中断,随即如常接上,“……民力渐凋。臣观河南诸州,沃野千里而沟渠废弛……”
【总算见到一个我喜欢的!嘿嘿,他的诗我到现在还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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