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从装满花的箱子里爬出来的,脖颈后面还粘着几片粉紫的花瓣,可她后颈那块皮肤看起来似乎比花瓣还要丝滑润泽。
婚房已摆放了不少鲜花,刚才他们来抬箱子,一开一关,空气流动,让此间屋子充满了蜜糖与青草的气味。
伴着喜烛,氤氲又朦胧,又像给石榴上了胭脂,让她看上去甜美极了。
是这一秒着喜服的甜美,而下一秒她还在摆弄衣服的小机关,立刻换面成夜行衣。
疏离的感觉冲上面门,竟像冰山中绽开一朵雪莲,孤立遗世的气质让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好好保护,妥善安置起来。
"你不出去应酬也行。新娘子只在婚礼的仪式上出现即可。"他硬生生将视线移开,将那件如凤凰展翅般的婚服双手呈上。
他再道:"可以试试。不合身的话,青云寨大当家的姜雯,她带了贴身丫鬟来,善女红。"
石榴似乎没想到他情绪整理的速度也这般理性与迅速,只愣了一瞬神,便将目光移开。
石榴用轻松的声线:"也是。追踪探案嘛,没有无疾而终甚好。总不会刚探明了一些真相,就两军对垒,刀兵相见,要死要活。十年的苦日子刚刚过去呢,咱们都悠着点,那艺芯和你表弟,他们?"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和云鹏方圆谈上了。"曲长水拿下面罩,易容幻形成了苏晓,"我马上也过去。"
他的声音干脆,石榴亦明白,曲苏两家本是世交,二位公子又都因为此次事件受了点轻伤,在谈判桌上一出现,起码能令范副将一时汗颜无地,而让黑水寨的赢面更大。
"我想见一下同学们。"
他秒懂,又褪下"苏晓"的易容,回成他自己:"一组二组的?"
她点点头:"嗯。林辰他们。"
他缓缓点头,却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他们愿意隐姓埋名跟程艺芯有关。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林辰说他觉得程艺芯在他下坠的时候踢了他一脚,似乎是故意不让他生还。"
石榴迟疑一下,帮程艺芯解释:"那么多人同时落崖,救不过来也可能。"
"你的意思,林辰敏感?还有柳阳和余味也敏感?"
"我没这么说。这几天突发太多。又有七天倒计时限制,忙中出错是一种可能性;当然不留人证,将知情月壤的全部清除殆尽,可能性也有。"
石榴字字句句理性不偏袒也不较真。
他坦然道:"总归他们现在宁愿越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越好。林辰的奶奶之前突然眼盲,他托人来黑水寨买过绿醉的眼睛提取液,后来又和黑水寨的二当家有过几次往来。他愿意信任我们。"
能做出认下假死,安心等待他日拨乱反正才能重回世人眼前的同学们,必定心里都存着五分坚定和五分希望。
十年亲身抗灾,让大家都有了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没有一个个要拼个你死我活,都隐晦求生,来日方长。
许是看出来她心绪不佳,她不仅掌家,更曾管过近水楼台近一半的苗圃,还曾是八家茶楼的堂主,突然该上桌的场合,却不需要她了。
她会心不甘情不愿吗?
其实他还是多想了一步,见她眼圈发青好几天都没休息好,又研究什么一秒换装,无缝切换身份;并且还刚刚接受到他要提前消失的坦白。他只是希望她缓一缓。
那些不必要的戏,他不忍心让她演了。
能少演一场是一场,能少说一言是一言。好好睡一觉吧,石榴。
他刚想这么说,却听到她说她心里还是放不下同学们。
她解释道,当他作为黑水寨寨主跟其中同学有私交,他们愿意信任他。
她也是一样的理由,当她作为满月堂主的时候,林辰的父亲为她打造过八个牌匾,岁之的娘和万婶一起摆过摊互相帮衬,余味的弟弟余豆豆更是在大家都不信任她的时候,和她和万叔一起去定北苑谈房契抵押。
石榴耐心地一字一句道:"郭萧你是做好万全准备了,是,的确现在提前了三个月。没有万全,也收拾得七七八八,值得你冒险对吧。可是他们才是突然被改变了命运的人,总有些想要交代的话和不放心的事吧。我可以尽一点力。"
她喊了他郭萧,和她生气的时候喊他曲少主,是一模一样的口气。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迎上她的目光:"他们在密室,你戴上面罩,换套寨中兄弟的衣服,我安排你去送饭。"
"好。"她冲他报以微笑。
眼神炽烈,是心愿得成得高兴,衬着她整张脸神采飞扬,竟灼得他挪不开眼睛。
他刚准备扭头离开,却听到她一句心惊肉跳的话。
"艺芯说要看好少河龙,他是钦犯在咱们手上丢了不合适。还说最好把他送出遗落影域保护起来。毕竟他曾是月壤的……叫什么来着……第一经销商……白手套,得保护好他。"
程艺芯知道少河龙是太子儿子的身份了!
以他对程艺芯的了解,她审时度势,永远抓重点矛盾,才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
如果她最后交代的落点是落在少河龙身上,而不是黑水寨招安或是关心月壤下落,那么一定有新突发的线索占据了她的心,此点他心中笃定。
而且他偏向信任林辰所说的,程艺芯黑化了,借范副将的手除掉亲眼见过观察哨在囤积月壤的他们。
昨夜曲长水一直问张副将,可后者说当时是范一人来追问他。现在看来应该也有程艺芯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
程艺芯想干嘛?首先,她和范副将肯定以为少河龙身世之事只有她二人知晓。
殊不知,身为黑水寨寨主的他也知道了。
并且他昨夜还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找个了尸体伪装成张副将扔下瀑布,很快观察哨就能收到消息,浮河上出现了张副将的尸体。
而一开始张副将就是阻止残害学生,拼死跑来向他报信。
这样就对了,程艺芯从一开始就奔着确认少河龙身份回的黑水寨。
现在又转头回来,一定是觉察到什么。
而他自从从张副将口中知道少河龙身世那一刻起,也还没想到如何安置这位同母异父的兄弟。
假设一下程艺芯程督学的目的,其一,若是想为书院彻底掩盖掉曾交易月壤的丑闻,她就一定不会留少河龙活口,更不会把少河龙押送至上京。
其二,若她生出异心,对书院没那么忠诚呢--难道她想和范副将借少河龙为跳板,甩开书院,直接上攀东宫。
好好留着少河龙,钓出程艺芯的真心思。
只要她还为那两口子干活,就是他的敌人。
此时老严来报云鹏他们都在等寨主下去商议事情,他准备容后再细想程艺芯的企图,只是郑重地对石榴交代。
"既然程艺芯要求你们保护少河龙。那你送完饭,给少河龙也送一份,他就在隔壁。这样你跳出花箱,去了哪儿,也好做个交代。"
"等等!"她突然拉住了他,"确定带面罩?郭萧大当家的。那苏晓什么时候现身?"
他低头将她的担心都收进眼中,告诉她苏晓现在的人设是腿断了,要柱拐静养。
一来省去了集体活动,省得他来回易容;二来能将云鹏方圆找苏晓商议的时候,都固定在苏晓的房间中。
见她又露出赞誉的笑容,他想多看几眼。
如果她知道少河龙将要和她说出什么惊世骇言,如果她知道他脑中在盘算什么石破天惊的退婚点子,会不会再也不这样对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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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提着食盒,靠在少河龙的秘密关押点门外,回想着她刚在藏有书院六名同学的密室中和他们一一告别的场景。
刚才她一进去,就掀开了面罩,露出程石榴的招牌微笑。六双眼睛先是一怔,随即同时亮了起来。
余味率先敲了敲食盒,随后饭香混着热气在狭小的密室里漫开。
没人问"外面究竟如何?",也没人提"明日该往哪儿去"。
岁之年龄小一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黑水寨、观察哨、朝廷御史和书院,现在可是四方力量在谈判",后被余味打断,直接用酒堵住了他的嘴。
剩余的同学只是微微颔首,安静地往彼此碗里夹菜。
随后酒瓶在同学们手中扔来扔去,似乎在比赛打赌谁会接不住,任酒瓶落地。
可是谁也没有失误。轮到石榴喝酒的时候,她也毫不含糊饮了一大口。
石榴忍住泪水,挨个给他们添饭,将每个人的饭碗堆得尖尖的。
他们都知道这顿饭吃完,他们就成了各自家中的一个牌位,爹娘和兄弟姐妹等亲人都会为他们恸哭。
虽然是假死,可是不知情的亲人依然肝肠寸断。
末了,林辰帮她把空碗摞在一起:"我们信你,毕竟我爹和他的娘亲都唤过你满月堂主呢。"
"什么你爹他娘的,那几年在近水楼台我们认你满月堂主!"柳阳道。
"什么那几年,现在也认!"余味与石榴干杯,"说实话,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倒不信那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黑水寨郭萧,但他说你会来。你选边站了,你站他,我信你!"
林辰郑重道:"程石榴,千万记住,莫要急着翻案。"
烛光将他们六个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明忽暗。
余味也帮她收拾好了用过的竹筷塞进食盒:"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石榴,你面对的不是定北苑的花商会,还还价,有来有往,讲点人情,那些势力不跟你讲人情。"
林辰继续道:"翻案太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我们运气不好,也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
柳阳:"是我的疏忽,没发射烟火箭。苏晓、孙芳菲、云鹏他们--"
石榴点点头道:"都在。"
她都懂,同学们不约而同克制住追问真相的冲动,是为了保还在外面同学的安全。
"你们的家人我满月堂主会帮着照看的。逢年过节时不时会找时间过去的。放心。走啦!"
程石榴握着同学们给她留的信物,只怕她转身太慢,会让他们看到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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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石壁上,少河龙画了一个"正"字,代表他已经被关押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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