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红衣少女与记忆中相比,变化极大,不仅轮廓褪去青涩,神态也更为沉着,带着难以接近的冷。
乐绮眠翻身下马,欣然道:“你何时来的岑州,怎么一声招呼不打?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丝萝松开脚下教徒,对她的靠近敬谢不敏,平静答:“没钱,所以来了。这人想逃走。”
乐绮眠脚步一顿,又笑说:“那就是傅厌辞让你来的?为何前几月不见你在军中?”
御卫拖走那名教徒,两人边走边谈,来到观音殿内。
“不想打仗,”丝萝淡淡道,“仅此而已。”
乐绮眠心说:不想打仗,那傅厌辞为何将她派到岑州?她应该知道,徐泰很快就会找上她的麻烦。
岂料,丝萝说:“殿下将我派到这里,是让我必要时,替你收尸。”
乐绮眠:“......”
乐绮眠道:“多谢你,但我暂时没有需求。”
两人久别重逢,本该有许多话聊,但丝萝和从前一般寡言少语,于是变成乐绮眠发问,她偶尔应两声。她也得知,这三年丝萝四处漂泊,甚至来过西北,不久前傅厌辞将她叫回军中,她才安定下来,有了份正经差事。
丝萝环顾屋内一圈,问道:“御卫送来的金银,你没有收?”
乐绮眠不想她突然提起这个,奇道:“早就退走了,你还想当说客?”
丝萝摇头:“你与魏家定下婚期后,殿下一日突然找到我,说我更了解女子的喜好,让我帮忙看金银头面的样式,我说重要的不是样式,是对方的心意,他就没让我参与了。”
事实证明,她没说错。
乐绮眠笑出了声,端起茶水,才道:“你说得对,心意最重要。你能来岑州就是你的心意,不论如何,谢谢你。”
两人以茶代酒,碰了碰杯,分别的三年都消失在这盏茶中。丝萝或许不懂她为何如此郑重,只有她知道,相识之人一如当初,才证明她不是孤身一人飘在世上。
丝萝在妙应寺住下后,寺内不久又迎来新客。
乐斯年身披盔甲从浓荫中走来,乐绮眠身后士兵纷纷躬身致意。他摆手让众人退下,见乐绮眠岿然不动,用剑柄敲了敲桌面:“人呢?”
乐绮眠说:“如果你问解玄,他被关押在寺中,如果问肃王,他已经走了。”
乐斯年冷冷道:“我问的是你。”
他将长剑挂回腰间,在案边来回踱步,似乎在打量殿内陈设,又像排解心中焦躁:“你向我借兵无所谓,可婚期在月末,你为何提前动手?这几日你行踪全无,是不是要我给你收尸了,你才肯让人知晓你的安排!”
乐斯年脾气尚算温和,极少发怒,但昨日收到她的信,他简直火冒三丈。
其实军营外那场争执后,两人没有立刻分开,乐绮眠交代了对付解玄的计划,又说需要他带兵相助,乐斯年并无不可。
但她前往妙应寺后,解玄临时起意将婚礼提前,此事她只字未提,以至他收到信件,才意识到,她根本没想让他参与其中。可笑他半月来日夜练兵,原来她早就联系了傅厌辞!
这件事,乐绮眠的确无可辩驳:“解玄欠下的债,只能由我亲手讨要。享受乐家给的优待,又不能当过去一切没发生过,让这样的人待在乐家,恐怕你也无法安心。”
乐斯年道:“借兵就不算享受乐家给的优待?你怎么会这么想?”
乐绮眠将那只木箱推向他:“我并非空手索要,这是借兵的补偿,你用它修缮军中营帐,应当绰绰有余。”
乐斯年看到那只木箱,愕然至极,怒道:“李妙真,你简直没有心!”
白马河之战虽开场不利,但她射杀闻师僖,立下战功,朝中没有因军功封赏女子的先例,道圣只以乐承邺的名义给了赏赐,但乐承邺将东西尽数给了她。
眼前这只木箱里装的,就是道圣赐下的金银绢帛。
乐斯年还要问,两人的争执声惊动御卫,丝萝走了进来,扫视二人,欲言又止,最后对乐绮眠说:“教众那边出了些麻烦,你若得空,过来看看。”
乐绮眠问:“何事?”
丝萝道:“他们闹着见解玄,否则绝食自尽。前几日抓回来那人,也是为逃去救解玄。”
解玄在匪兵当中颇有声望,不仅因为收留了众多无家可归的流民,也因他得势后,不似寻常匪盗骄奢淫逸,相反严于律己、极为勤勉,又立下军规,用边军的要求训练流民。
这让一批举旗反抗北苍的义民也加入教中,其中甚至有曾在边军为官之人。偶尔遇到越境劫掠的苍人,也有一战之力。
乐斯年的目光被引走:“解玄竟有这等号召力,再不处置,岂非要闹得天翻地覆?”
乐绮眠道:“那便去看看,他们打算如何自尽。”
说完,留下那只木箱,随丝萝前往关押教众的偏殿。
乐绮眠说:“多谢你方才解围,他还在气头上,不是谈话的时机。”
丝萝道:“他这般说你,你却安然受之,你与他相比,似乎好不到哪去。”
乐绮眠说:“也许我正是个冷血无情之人?毕竟如此对待养兄,放在京中,必遭口诛笔伐。”
傅厌辞并未将乐绮眠的身份告知丝萝,是来到寺中几日,她从侍女的言谈举止中获知。乐绮眠也无意遮掩身份,向她交代了来龙去脉。是以她将乐斯年称呼为养兄,丝萝并不惊讶。
丝萝道:“人只能活一次,路在你自己脚下。”
乐绮眠笑说:“如果路能由自己选,倒也不错,可惜多数人皆被推着走。说回正事,我需要你将解玄被擒的消息转达知州,让他做招抚的筹备,至于徐泰,我会说服解玄与魏衍,此人不能留。”
御卫已将马车停放在殿前,乐绮眠叩了叩车门,车内没有回应,她又掀开车帘:“肃王已经返回泽州,不下来见一见吗,师父?”
“车里这么黑,当真有人?”丝萝望向窗内,“不会逃——”
一人双目合拢,腰背笔直地坐于车内,因为身上有多处伤口,肤色泛白,配上那身猩红刺目的婚服,让她余下的话断了弦,默不作声,退后半步。
乐绮眠道:“别怕,他还活着。”
正是活着才可怕。
丝萝从未见人重伤至此还能维持仪态,这人心志之坚,甚为可怖。难怪乐绮眠要将他与教众分开关押,若给他找到机会,怕是将手脚斩了,也能死灰复燃!
解玄说:“公主会来见我,看来徐泰不算无用。”
乐绮眠坐到他对面:“杀肃王的条件换一个,我可以与你同进退。属下为救你煞费苦心,你作为教首,早日投降,也好叫他们少吃些苦,何乐而不为?”
解玄道:“与我同进退,恐怕肃王不会答应。”
乐绮眠说:“你连君王都不怕,难道会怕肃王?”
解玄道:“肃王能控制公主的心,君王不能。你心不在此,要如何取信于人?”
乐绮眠说:“我最信任你之时,你亲手毁了这颗心,如今倒打一耙,岂有道理?”
解玄笑道:“但可以从头来过之时,公主毁了这场婚宴。你我皆为无心之人,你在妙应寺毁掉的心,并不比我珍贵。”
乐绮眠说:“既然都只有假心,何必责怪对方不真?你我的确该从头来过,但仅为共诛道圣,与其他无关。”
解玄坐在车帘投下的阴影里,像陷在一场梦中。第一回见到乐绮眠时,她还不及解玄肩膀高,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里,她都会喊着师父,让解玄来为她驱散恐惧。
她最害怕的,无非是宁安帝被猎犬咬死那日,血污遍地的情景。解玄哄她入睡,她总是揪着他的衣袖,问为何听到那些血腥之事,他能毫无惧色。他用哄骗孩子的语气说,消除恐惧的秘密,是变成施加恐惧的人,当她拥有摧毁恐惧之人的力量,恐惧便会消失。
时隔七年,她做到了。
只是被她摧毁的人,是解玄。
解玄道:“我可以说服教众,但肃王做不到。官府安置不了数万流民,若北苍骑兵再犯,被遣送回乡之人无家可归,最终结果,无非流向其他匪寨。”
乐绮眠说:“这件事,回泽州后肃王会给我答案,你无需担心。”
听到这里,解玄睁开了眼。那只染血的右眼凝望她,他道:“公主向他许诺了什么?”
乐绮眠没有应声,还是御卫打开车门,将他带往偏殿。但靠近殿门前,解玄背对她而立,温声提醒:“肃王或许能满足公主的要求,但太子与天狩帝,不会纵容他这么做。”
说完,他缓步迈入殿内,两名御卫也跟了进去。
丝萝说:“他说得在理。闻仲达重伤以来,太子隐而不发,但闻师偃是硕果仅存的闻家子,一旦他出事,闻家再无转圜之机,他不会坐视不理。殿下这次回泽州,必有一场恶仗,可能无暇顾及岑州,一切皆需你亲自把控。”
因此丝萝不懂,她为何执意招安解玄。让知州介入,会给匪兵戴上无形的镣铐,远不如带兵投向解玄来得快。当然,傅厌辞或许不赞成这种做法。
乐绮眠说:“我与乐斯年兵力不足,教众一旦找到机会,立刻会反扑。让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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