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姜黄揉着惺忪睡眼推开门。

在淬火山养成的早训习惯，让她即便睡在锦绣堆里也醒得极早。庭院里薄雾未散，她眯着眼睛，瞧见一个身影正在宽青石板地面上来回焦急踱步。

“咦？”她歪头细看，这不是昨日在王身旁站着的内侍吗？

绝不会看错的，姜黄对自己的认人本事颇为得意。这人眼角有颗痣，昨天在议政厅里一直盯着看王知之和她，像是在看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

那颗痣就尤其碍眼，所以姜黄印象深刻。

内侍也瞧见了她，立刻堆起笑脸，声音掐得又细又柔：“小龙官大人，五皇子殿下可醒了？”

原来在外人看来，她已经是正牌“龙官”了，这称呼让姜黄心里美得冒泡，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她正要转身喊人，却见庭院深处那株海棠树下，一道修长身影不知何时显现。

晶露折射微光，水粉色海棠像是镀了一层虹，虹上映着王知之抬手拂开垂下的花枝，沾着露水的花瓣扫在他玄色衣袖上，宛如墨中点艳。

花叶间隙疏疏密密，晨光从中扯了无数条金线钉在他背上，像是需要精密操作的提线人偶，连睫毛都染上碎金。

姜黄看得呆了。她懊恼自己没多学几个文绉绉的词，此刻搜肠刮肚也只能想到“好看”二字来匹配王知之。

海棠花下的身影，竟比淬火山上皎洁的月还要清朗上三分。

“何事？”

内侍一个激灵，心中大骇自己竟完全没察觉到五皇子的存在。他明明已在院中守候多时，却连对方的一丝衣摆都未看见，明明那海棠树干，也不算粗的。

传闻中五皇子术法已臻化境，今日一见，方知不是虚言。

见他怔愣在原地不答话，王知之又问：“是王兄找我？”

内侍这才醒神慌忙行礼：“王命老奴来问，五皇子殿下何时启程回淬火山？说是今日署中事务繁忙，怕是无法为五皇子殿下践行了。倒是令老奴给五皇子殿下打点了不少好东西，都在宫门外，烦请五皇子殿下移步示下，该如何装载。”话里话外的，都透着王对王知之的催促之意。

王知之捻走衣衫上的花瓣，目光掠过宫墙檐角。

人不如兽，脊兽狻猊尚且焦躁地刨着檐角，时不时看王知之一眼，显然很是不舍王知之，人却提防着他，只想他赶紧离开。

“现在就走。”他弃开海棠花瓣，任由它跌落地面，被人践踏，只吩咐侯在一旁的如安，“去把叫你备下的点心都装盒。”

如安连夜准备好的十数个食盒，现在每个都塞得满满当当，遣了几个小内侍跟在身后拎着。

趁别人不注意，如安红着眼眶，背着王知之偷偷往姜黄怀里又塞了个锦囊，低声央求道：“这里面是我攒的一些体己龙钱，今年，今年五皇子殿下生辰，你替我送他份礼物吧。”未尽之言太多，可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孩子，叮嘱多了也怕她记不住。

姜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宫门外，王顺世竟然也在。

见他们出来，王顺世快步上前通知王知之：“牢狱那边报上来，说灰山境主昨夜死了，是自尽。”

“意料之中的事。”王知之脚下，一缕黑影在阳光背面长长的，比他话语还尖锐，“王兄还是这般……爱干净。”

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孩子听不懂也不爱听，姜黄站在一旁数小内侍们帮她拎着的食盒到底有几个，每个各有几层，正数得高兴，忽听宫墙上琉璃瓦哗啦作响。

抬头望去，数十只脊兽不知何时已齐聚墙头，狻猊站在最前面，金眸闪闪含泪。

“龙官长，看！”姜黄抬手一指，狻猊呜咽了一声，前爪刨了刨宫檐。

是来送别的，毕竟多年未见，只见了一晚又要走。

王知之于心不忍，轻叹，屈指打了个呼哨，“回去。”

不说还好，一说脊兽们顿时骚动起来，狻猊带头纵身一跃，却在即将跃下宫墙时被一道无形结界弹了回去——是署宫的镇守结界拦住了它们。

狻猊狼狈爬起来，愤怒地刨着爪子，琉璃瓦片刮碎无数。

“别看了，”王顺世摸摸姜黄头顶，声音发沉，“这些脊兽属于署宫，走不了的。”

哎，姜黄也学着王知之叹了口气，这署宫，比孤儿院和淬火山加起来都复杂。

想走的走不了，想回的不得回。

“王叔，山长水远就此别过。”王知之转身踏上归途。

步态端的是不疾不徐，玄色衣袍在宫门外四无遮挡的风中微微鼓动。

没了披风，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比真人还要挺拔三分。

王知之今天的影子倒是很正常嘛，姜黄在他后头小跑着，心道。

腿不长，她得迈三步才能赶上王知之两步，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吃力。仔细琢磨，原来是王知之的每一步都恰好配合着她的节奏，让她既能跟上，又不至于太狼狈。

这么好的人，王署的没心肝们居然联合起来想要将他绞杀，简直没天理！

“龙官长大人，等等我！”姜黄故意喊道，其实她跟得毫不费力，只是想多说说话，分散王知之有可能存在的愤懑。

王知之头也不回，只是微微更放慢了脚步：“小心掉东西。”

姜黄这才发现怀里的锦囊没藏好，连忙腾出一只手去塞，边塞边问，“怎么没看到五龙官、九龙官他们呢？”明明入署宫之前，他们就在城门不远处扎营的。

王知之默了默，指了个方向，“应该都安顿好在那边。”王的幽思忌惮，哪怕只是淬火山的亲卫，为着避嫌，也得退到五里开外扎营的。

看着他们走到人变成小豆丁那么远后，宫墙上的脊兽们突然齐齐立起耳朵。

狻猊金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王知之带离了王署，整个署宫结界产生了微妙的波动。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嗷呜~一只嘲风兽抖了抖耳朵。

嗷嗷呜~狻猊低吼。

小道上，淬火山的龙形旗帜已经清晰可辨。龙九一马当先冲了过来，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龙官长，小丫头！”他十分兴奋，“怎么样，都查清楚了？”总算可以还淬火山清白了吧。

王知之抬手制止了他继续问下去：“回去再说。”

“这些都是？”龙九看着跟过来的小内侍，手里提着的食盒。

他都问到脸上来了，姜黄十分不舍，但又不好意思不分享：“是干粮。”

看她表情，龙九就忍不住揶揄：“你确定？正好大伙儿都饿了。”他做势就要从小内侍手中接过两三个食盒。

姜黄心疼地狠狠一点头，“吃吧。”

“行了，别逗她了。”王知之接过龙五递来的披风，上了龙舟，“还得赶路。”

是，这劳什子虚妄的王署，龙九也不爱来，招呼着其他亲卫一同提了食盒，“都是你的，只替你拿着。”他用手肘捣捣姜黄的脸颊。

小丫头入署宫定是吓坏了，他就是活跃活跃气氛。

小内侍们在地面还行着礼，龙舟已经拔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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