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那个本该死了的人，再次站到众人面前。

一身素衣，披麻戴孝，跪在棺椁前喊着自己的冤屈：“奸人诬陷我背弃宗门，杀害师父，徒儿有冤，还望师父九泉之下有灵，为徒儿做主。”

萧渡哭喊完站起身，目光环视，猛的指向何云桦：“真正的凶手是他！你毒杀亲师兄，陷害师侄，真正该死的人是你！”

何云桦面露震惊，不禁后退，退进阿木尔的怀抱。

何云婕快要咬穿嘴唇。

程宁也很震惊，一切的声音卡在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啸则一直看着程宁，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一切都是因为她不爱他，若是爱，不会是今天这样。

阿木尔轻笑出声，一柄桃花扇遮住何云桦的面庞，“小鬼，你说是就是啊？拿出证据来啊！况且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还是萧渡吗？你现在是谁人假冒？大闹灵堂，对死人不敬！”

熟悉的声调出现在何云桦脸庞，他瞬间找回思绪。

推开挡在眼前的桃花扇，他厉声说：“逆徒萧渡分明在我眼前断气，你又是谁？谁将你找来？你满口胡言，我为何要杀害自己的大师兄，图什么？”

“谁知道呢？”萧啸开口，“你们名门大宗表面风光，内里权斗不知何种肮脏。我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情，就是将弟弟送来这练剑修行。”

他说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一切话过滤到程宁耳中，都带有沙沙的电流声。

他们在争吵什么？恍惚间，程宁心底冒出迷茫的问号。问号很快被现实戳破。

“分明是你！当时殿内只有你与师父二人，我在门外等候。等我闻到血腥味推门而入时，师父已然断气，而你早已不知所踪！”萧渡手中的剑，是青展云亲自为他挑选，名唤耀火。寓意像火一样耀眼。

“我敢以我的性命起誓，若我有半句虚言，请天道现在降下天雷劈死我！你敢吗？”

宗门丑事公之于众，还是在宗主的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众人纷纷议论，像雪花一样落在程宁肩头，打湿她心里的衣裳，裹得她的心脏冰冷，但为了维系生命，又不得不跳动。

何云桦迟迟未开口，程宁问他：“三哥，你为何不敢起誓呢？”

“二师姐，现在怎么办呢？”程宁又扭头去问何云婕，顶着一张悲伤到麻木的脸。

龙头杖杵地发出沉闷的声音，金长老从人群中站出来：“诸位，我金门宗有一宝物，名唤——万生镜，可照出镜中之人一切过往。谁是凶手，一照便知。”

“有劳长老。”何云婕犹豫开口。

“只是……镜子在我金门宗，我还得派人回去取，恐怕要耽搁一些时间。”金长老解释。

“我不怕耽搁。”程宁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怕耽搁，我只要真相，谁杀了我的大师兄，我就杀了谁！”

程宁的视线看过在场的所有人，唯独未看萧啸。

她看向自己的二师姐，二师姐孤零零站在人群的一端，招手让她过去。

她看向自己的三师兄，三师兄正被阿木尔抱在怀中。阿木尔正低头与三师兄说些什么，而三师兄的表情被桃花扇挡住，她看不见。

她看向萧渡。那个面孔陌生的小孩，一身素衣，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和激动引起的红晕，同样孤零零站在棺椁旁。

她再看向金长老。满是皱纹的脸，负手站在那里，也在看她。看着她叹息，叹息什么呢？

闹剧进行一半，卡在所有人的眼前，使所有人难受。就像舞台的帷幕拉开了一半，人们能看见舞台上已经开戏了，也能看见无数双脚在跑动，但唯独看不清主角。

卡在程宁心头，迫使她一次次压下喉咙的咸甜。

因这场闹剧，半夜的灵堂依旧人头攒动。

摆在程宁手前的是被焰火熏黑的香盆，她正一张张往盆里放纸，火焰吞噬纸钱。瞬间好像回到师父仙去那日，那日也是这般看着火焰吞噬纸钱。

若她的爹娘晚死几年，她大抵也会跪着一张张烧纸。

可终究要死，早死几年晚死几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有活着才有区别，凭着这口气，程宁跪着挺直了腰杆。

如果她的爹娘和师父，还活着就好了。

想到这，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外流，流进火盆，也被火焰吞噬。

如果师父和爹娘还活着，今日这些人就不敢看笑话，她今日也不会跪在这，麻木无能的跪在这。

跪的时间长了，从腿一直麻到心里。

程宁去见了萧渡。

萧氏兄弟还待在道鸣峰。

“怎么？又来赶我走？你放心，还我弟弟清白后，我们自然会走，不用你赶。”萧啸看她一眼，不愿再看，低头赌气说。

“我想问问你那天都看见了什么？”程宁主动忽略那些不好的语气。此刻，她已然没有多余的力气来争吵，一切发生的太快，超出她的全部想象力。

“那日我原是找师父汇报修炼进度，但师父殿中有三师叔，我就在门口等待。可我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出来，而且我闻到一股很明显的血腥味。我进去看，就看见了死不瞑目的师父，还有师父手中握着的小药瓶。”

萧渡拿出白色瓷瓶，里面还有一粒未服用的药丸。

“我当时慌忙出去找人，却被诬陷为——是我杀害了师父。”说着两行眼泪飘过萧渡的脸颊，萧啸抬手擦去萧渡脸上的泪珠。

曾经，他也这般对待程宁。

“可以把瓷瓶给我吗？”程宁讨要。

萧渡还在犹豫，萧啸却拿过萧渡手中的瓷瓶，放到程宁掌心。

手指与掌心的接触，短暂即逝。

“再见。”程宁提着裙摆转身就走，去后山，二师姐的药房。

推开门，拿着瓷瓶，一一对照靠墙的一排排货架。左也没有，右也没有，上也没有，下也没有……哪里都没有类似的白色瓷瓶，连颜色形状相似的都没有。

程宁知道自己二师姐的习性。相同的药物用相同的瓶子装，放在相同的地方。

可她找寻一番，没有。

出门去，还遇见了阿木尔。

阿木尔问她忙里忙慌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