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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喜诡·傀儡笑

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苏小荷在府衙偏厅硬生生等了一整个下午。

窗外日头由明转暗,廊下官吏脚步匆匆,她惴惴不安了一下午,却始终没能等来府尹谢晦明的召见。

直至暮色四合,她的顶头上司押司秦陵告诉她,“谢大人主持铨试抽不开身,今日怕是不得空了,你明天再过来等着。”

府衙里,等待是最稀松平常的事。

苏小荷暂且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应下,“好的,秦押司。”

毕竟,要应对严厉冷肃著称的府尹大人,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秦陵闻言,意味深长地重复“押司”两个字,“好怀念的两个字,不过,你现在应该叫我大人了。”

苏小荷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秦押司您通过铨试了!”

忽然发现自己又忘了改口,“恭喜您,秦大人,您今年终于如愿以偿了。”

秦陵听到这小小的恭维,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确实,确实呀,为了能过这个铨试,真的太不容易了。”

他看见苏小荷怀里的卷宗和验尸笔录,“怎么也是我带出来的,我今天最后提点你一下。”

秦陵伸出手,苏小荷赶紧把验尸笔录递了过去,秦陵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翻到“三日后,取眼球”那页时,秦陵抬眼看了眼苏小荷,

“小荷,你进府衙多长时间了?”

“还差五天就满一年了。”苏小荷记得清楚极了。

“那怎么还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一个妖冶的声线插进来,扭着腰肢走到秦陵桌边敲敲冷茶盏。

户房书办柳钉儿不屑地瞥了一眼苏小荷,攥着账本子往外走去,“既然大人今日没空召见,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秦陵点点头,感慨,“小荷,你看看你,你和柳钉儿同一年进的府衙吧,你看看她,再看看你。”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苏小荷闷声说,“她比我早一年。”

秦陵被硬生生噎口气,“是一年两年的事嘛,你什么时候能开窍啊。”

苏小荷也觉得自己很笨,怎么都学不会府衙的规矩,可她爹娘能满足她的愿望让她进府衙,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赶紧把旧茶盏端下去,给秦陵换了新茶,听见秦陵说,“验尸笔录写的不错,我之前提点你的都记住了。只有一点,见到府尹大人的时候,也要有眼力见儿,记住了吗?”

“嗯。”苏小荷认认真真点头。

次日,苏小荷总算得了传唤。

她轻手轻脚踏入值房时,谢晦明正埋首于一堆卷宗之后,眉峰微蹙,看得极为专注,甚至没察觉有人进来。

苏小荷屏息敛目,低声禀报:“大人,卑职苏小荷,前来汇报祁文山的案子。”

案牍后的人毫无反应,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苏小荷没敢再吱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更轻。值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偶尔的翻页声,以及她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

时间点滴流逝,过了许久许久,谢晦明才从卷宗里抬起头,目光带着尚未散尽的思索,落在苏小荷身上时显出一丝讶异,

“你怎么在这?”

虽是语气不善,苏小荷已经如蒙大赦,她连忙上前一步,将紧握在手中的案卷双手呈上,“回大人,我、我过来禀报祁文山的案子。”

“你?”谢晦明狐疑,“其他人呢?”

“陈仵作正在验尸,沈大哥和陆大哥昨天说查铜镜去了,还没回来。”苏小荷如实回禀。

“哪个沈大哥和陆大哥?”谢晦明眉间微皱,反问。

浓浓的威严就这么压过来,他的眼神冷峻严肃,苏小荷心如擂鼓,又说错话了,哆哆嗦嗦解释,“沈、沈砚书和、和陆昭,两个捕快。”

“他们出去一夜,还没回来?”谢晦明心底隐有不安。

“是、是的。”

“来人。”谢晦明唤来人吩咐,“让府衙里的捕快都出去,一个时辰内,找到沈砚书和陆昭,立马回禀我。”

苏小荷跟着紧张起来,“府尹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谢晦明指尖翻动,目光再次沉入纸页之间,值房内重回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苏小荷垂手立在一旁,正觉手足无措,猛然想起秦陵的点拨:“有点眼力见儿,伺候好大人!”

她眼角余光瞥见谢晦明手边的茶盏,自她进门到现在没换过水,茶水肯定凉透了。她悄步挪到桌案旁,端起茶盏到茶桌旁斟满热水,又小心翼翼得双手捧着,端至案边,低声道,

“大人,请用茶。”

许是站得太久腿脚有些发麻,又或许是过于紧张,就在她欲将茶盏放下的瞬间,脚尖不慎绊了一下,整个人猛然踉跄,托着的茶盏脱手飞出。

“哗啦!”

温热的茶水混着茶叶,大半泼洒在谢晦明官服的襟袖之上,深色的水渍迅速晕染开来,瓷盏跌落在脚边,碎裂声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小荷脸色煞白,脑中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本能地扑上前,双手在谢晦明湿透的襟袖上摸擦,声音因极度惊慌而发颤,

“大人恕罪,卑职该死,卑职不是故意的。”

苏小荷只注意谢晦明的衣袍,没留意到还有一半茶水洒在谢晦明正看的案发现场的绢图上。

墨迹顷刻模糊了一片。

谢晦明起先只下意识避开她的手,一眼瞥见绢帛上晕开的水渍,脸色骤然沉下,声音冷得如同淬冰,

“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苏小荷被他话语中的寒意刺得一哆嗦,脸上血色尽失,只剩惶惶与无辜,

“大人明鉴,卑职、卑职是府衙贴司苏小荷。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人。真的!”

她越解释,看见谢晦明的脸色越阴沉,吓得她后退一步,腰身又猛地撞上桌角,

“哐当——!”

整张书案竟被她这慌乱一撞失了平衡,猛地倾覆,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哗啦啦尽数洒落,雪片般铺了满地。

“滚出去。”

整个府衙都知道谢晦明苛责不近人情,但见他这么直拉拉骂人还是头一次,衙役们个个聚拢过来看热闹,柳钉儿冷笑一声,也跟着往房门外凑了凑,只等苏小荷被撵出来,自己进去哄好府尹大人。

看着这满地狼藉,苏小荷自知犯下大错,声音带着哭腔却强自忍住,“大人,您不要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给别人带来霉运,我、我也不想。大人,让、让卑职收拾好、收拾好再……”

“收拾?”谢晦明额角青筋微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压成一句冷郁的呵斥,

“案卷可以拾起,这被水污了的案发现场图纸,如何补救!”

“我能再画一幅。”苏小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件能力范围之内,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大人,您是因为这个生气呀?卑职可以再画一幅,您给卑职半柱香时间。”

谢晦明闻言,目光锐利地投向她,带着审视与狐疑,“这图,原是你所绘?”

“是,因为卑职,昨日害的大人射偏了箭,损毁了尸体,书房也被烧没了,所以,我想将功补过,就画了一幅。”苏小荷怯生生解释。

谢晦明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里的恳求与焦急倒是真切,他抬手朝另一个桌案指去,“那里有上好的宣纸与笔墨,给你半柱香。”

他倒要看看,这毛手毛脚的小贴司,是否真有她说的那般本事。

闻言,苏小荷总算少了半分慌乱,落笔勾勒,下笔有神,心态都变得平和了,甚至比原图更添了几分清晰工整。

值房外,一群糙汉子等着看苏小荷怎么哭,可等了半天,房里反而没了动静。

这更有意思了。

他们咧开大嘴,反倒看起柳钉儿的笑话,“柳书办,你天天往谢大人值房跑,也没听见你有这动静!”

柳钉儿避开他们赤.裸裸的觊觎,转身头也不回地昂着头走了。可背后那么人都只盯着她扭捏的腰肢往下。

不过片刻功夫,一幅全新的现场图便已呈于纸上。

“大人,您看看可以吗?”

谢晦明拿起新图,与记忆中那幅被污损的旧图细细比对,笔法、风格、乃至标注习惯都分毫不差。

他紧蹙的眉宇稍稍舒展,看向正忐忑望向他的苏小荷,眼中冷意褪去少许,“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谢晦明不再多言,低头重新阅看卷宗。苏小荷不敢怠慢,一点点将散落的案卷拾起,仔细拂去灰尘,又按照案件类别与时间顺序,迅速而整齐地重新理好,还做好牙签标记,一摞摞放在干净的桌面上。

当谢晦明放下手中关于“祁文山案”的卷宗时,目光不经意掠过那叠被重新整理好的案卷摞得整齐,分类明确,牙签清晰,较之方才,更加一目了然,极易取用。

他不由地,再次看向正垂首安静立在那儿的苏小荷,她双肩微微缩着,几乎想把自己藏进阴影里,与方才画画时干脆利落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晦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指尖在那叠整洁的案卷上轻轻一点,心中那因混乱和失误引起的恼意,抚平了几分。

先前那点好感,不禁又添了一丝。

此时,值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谨慎的脚步声,一名衙役进屋,

“大人,奉命搜寻的沈、陆两位捕快找到了。”

谢晦明的目光瞬间从案卷上抽离,变得锐利无比,“人在何处?”

“回大人,在城北的青云观附近。”

话音未落,谢晦明已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衣袂翻飞间,值房内凝滞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搅动起来。

只不过刚走几步,谢晦明毫无征兆地停住,恭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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