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谢晚秋一行人,从天不亮走到破晓,再到清晨,最后临近正午,走的他脚底板生疼,才到了镇上。
奇怪的是,都到这个点了,粮食收购站的大门仍然紧闭着。
门口早已聚集了不少等待交粮的村民,三三两两散落在粮站周围。
有的无精打采靠在墙边打盹,有的坐在路沿啃着干硬的大饼,还有的几个庄稼汉,聚在树下吞云吐雾,脸上写满了焦躁与无奈。
众人又等了半晌,粮站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沈屹见状,主动和一个排在他们前头的精瘦汉子搭话,递了根烟上去:“大哥,你可知道这粮站是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没开门?”
那汉子接过烟,见他们一行风尘仆仆,想必是从偏远的村子赶来交粮的,也不卖关子,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吧?”
“这粮站啊,换人了!”
沈屹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喔?”
那大哥吸了口烟,恨恨说:“现在这粮站管事的啊,是个叫黄蜀的小老头,但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黄鼠狼’。”
“这个人啊,一肚子坏水!不仅天天故意晚开门,让咱们干等。更要命的是,要是不给他塞点好处,不是克扣你的称,就是变着法子刁难人,说你的粮食有问题!”
沈屹闻言皱眉:“他们竟敢这样?就没人管管?”
“管?”
男人嗤笑一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谁来管?起先也有人说要去找领导告状,可后来都不了了之。倒是这'黄鼠狼'反倒更嚣张起来,到处嚷嚷说他上面有人!。”
“这几个月,大伙儿都只能忍气吞声,没别的法子。”
谢晚秋站在沈屹边上,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
他视线在周围的人群身上转了一圈,才注意到不少村民真的是“有备而来”。
这个肩上挎着个碎花布兜,隐约可见里面装这些土鸡蛋;那个推车上用麻布盖着的,好像是几瓶散装白酒;就连眼前这位正在吐苦水的大哥,裤兜里也露出半截香烟盒,想必是等会要送上去的。
只有他们村,不仅事先对此毫不知情,还空着两手全无准备。
男人见二人表情严肃,料准他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吸了口烟,指着粮站斜对面那家灰扑扑的杂货铺说:“你们要是空手来的,就去对面那家商店买点东西。”
“哪边是你们的粮?”
谢晚秋指了指树下看着驴车的菜根、二牛他们。
男人略扫了一眼,就比划了个手势,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我估摸着你们这些粮,起码得五包大前门香烟,外加两瓶白酒才搞得定。”
谢晚秋见沈屹不接话,故作难色,主动开口:“可买烟买酒要票啊。”
男人“嘿”了一声,语气讽刺:“看见那家店没?买烟买酒不要票!这铺子,就是黄鼠狼的外甥开的,专做这门生意!”
“价钱,可要比一般的商店,足足贵上三成!”
“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可只有在这儿买的东西,黄鼠狼才认!”
沈屹回头看了眼驴车上堆得高高的粮袋,眉头几乎拧在一起。
他难以想象,青天白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如此公开索贿,而且村民们还都默许了这种行为。
他身上的确带了些钱出来,但却没带这么多。
况且比起黄鼠狼的索贿,他更接受不了自己要靠“行贿”,才能交粮。
这是什么道理?沈屹素来秉直,不愿意为这样的事情妥协。
谢晚秋倒不像他这般一根筋。
说话间,粮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这大哥也顾不上多说,推着车就吆喝一起来的人往里面挤。
出来开门的两个工作人员,果然态度倨傲,语气冰冷:“东西都准备好啊!排好队!一个个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谢晚秋拽着沈屹退回树下。
见他沉默不语,主动问起:“你准备怎么办?”
沈屹扫了一眼挤在门口的众人,面色阴沉,语气直截了当:“不怎么办。要我行贿?不可能!”
谢晚秋双臂抱在胸前:“那你不交粮了?”
菜根他们听及两人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赶忙询问。
谢晚秋三言两语,将事情简单说了个明白后。
这几个直肠子倒是和沈屹一样,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破口大骂:“哪来的黑心鬼!敢贪到你爷爷头上!”
二牛平时虽然憨憨的,这会也半点不让步:“就是!我们明明是给公家交粮,居然还要向他们送礼才能交粮,这是哪来的道理?”
“哥,这礼不能送!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二牛说着话,还挥了挥拳头:“我看有谁敢不收咱们的粮,我找他理论去!”
沈屹沉着脸没说话,他虽然不会向这些蛀虫“上供”,但也清楚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粮食被克扣一分,分到村里摊到每个人头上的公分就会少两分。
更别说如果这些人鸡蛋里挑骨头,说他们粮食太湿、杂质太多,让他们拉回去重新筛检怎么办。
这么远的山路,颠来倒去地折腾,损耗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人算准了折腾乡民,会让他们的损失远远超过送贿礼的成本,所以行事才如此肆无忌惮!
但他还是表明了态度:“不送。”
谢晚秋看着眼前这几个直脑筋聚在一块凑不出一个好脑子,不禁扶额:“不送礼,那些人不收粮食怎么办?”
沈屹语气低沉,却透出一股强大的威慑力来:“他们不敢不收。”
谢晚秋皱眉:“靠蛮力?就算他们这一次收了,难道事后就不会挑刺找麻烦么?”
“你们倒是痛快了,下次要是村里其他人来交粮怎么办?不还得被扒层皮?”
“你们逞的,不过是一时威风。那还有这些人呢……”谢晚秋努努嘴,目光投向那些默认行贿的。
沈屹大掌搭在木板车上,下意识看向他:“你有办法?”
谢晚秋扬着下巴,指着远处那家挂着“便民商店”门楣的小破商店:“办法就在那。”
“先按照刚才那个大哥说的,买五包香烟盒两瓶白酒吧。”
菜根闻言,惊得咂舌:“那么多东西!”
要知道,一包大前进香烟往日里就要卖到八角钱一盒,五盒就是四块钱。一瓶最普通的散装白酒,日常价格也在一块五到两块钱一瓶。
这么些东西加起来,随随便便就得将近十块钱。
这年头,县里国营厂的职工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块钱!
至于村里赚钱更是困难,就说他们村,每个月干满公分,分到手也不过十几块钱。这杀千刀的黄鼠狼,一开口就是乡民们整整一个月的血汗钱!
真黑啊!
菜根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真他.娘的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黄鼠狼!”
谢晚秋看着那些往粮袋里塞“心意”的村民,各个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
老百姓们千辛万苦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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