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明亮的宫殿内两个人安静了好一阵。“你……”江景鸢慢慢开口，眉眼间满是犹疑地问道，“你，需要我安慰一下吗？”
“快说‘不用’！”江景鸢紧接着眼神不善地心说道。
真是有意思。
不提她跟颜如归没有情分，就算有，他刚给她折腾出了麻烦，他竟然还敢要安慰？！！
颜如归：“……”
颜如归“呵呵”冷笑道：“你的安慰是直接把被安慰的人气死完事吗？”
江景鸢：“……”
江景鸢心里“啧”了声，要不是颜如归这事儿涉及了别的人，不然单是他一个，她也不会这样给脸的。别的人跟她无冤无仇、没有冲突，她自然也不会肆意妄言。
更何况安慰什么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之时麻木自己的东西。
她不管是作为说者还是听者都一向不太喜欢，她只需要问题能解决。
只要能解决，没有安慰她也高兴。不能解决，问题就只能被短暂遗忘而仍然长久屹立在人面前，愤怒和绝望会如浪潮一次又一次席卷而来，再多的安慰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高兴。
江景鸢顿了一下，眉头一点点不悦地皱起，瞥着他，说：
“你脾气好差。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先是生气上了？”
颜如归猛地睁大眼睛、从躺椅上弹了起来，表情扭曲地瞪着她，一瞬，他又满脸麻木地坐回躺椅上，说：
“是是是，长生殿下说的都是。”
——江景鸢掌控了他的存亡大权，他不得不服啊。
“老实点。”江景鸢忽然面色冷冷地盯着他，“你既然知道它，你就少折腾，不要把自己的清闲日子折腾丢了。”
颜如归瞅着她，不仅没有安慰，她竟然还威胁上了。
“别难过别想太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都过去了就往前看……你自己挑一个听——听了无力无助是正常，安慰本来就是在掩饰无力无助。”
都是无法解决才会有安慰，无法解决……能不无力无助气愤绝望吗？
“这时候就是要心大一点儿，听了安慰就自己控制着心里高高兴兴，控制着脑袋不要再想那些事。”
江景鸢缓缓起身，分外好心道，“你要是想要安慰就再去街上吧，记得多换地方，免得被人逮住揭穿了。”
颜如归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轻得几乎无声。
江景鸢瞅了他一眼，嘀咕道：“怎么能被你说得这么平平淡淡、平平无奇。”
颜如归皱眉瞪了她一眼，“你说完了就赶紧走。”
江景鸢摆摆手，果真走出宫殿、走进夜里，消融随风去远方。
平平无奇吗……
颜如归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脸上无所谓地笑笑。有的人喜欢听者一同悲泣，有的人不喜欢。
没必要惊叹愤怒或同情悲伤，平平无奇就很好，听完就都忘掉。
明明事情就摆在那里，明明心里怪异却要假装没有同情悲伤和异样也很令人作呕……倒不如真的平平无奇。
听者可以悲伤啊，但事情已经解决了过去了，听者就可以平静平淡随意了。
这样……说者是不是也可以认同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之后就可以平淡随意地忘掉？忘不掉，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为什么要所有人一起哭哭啼啼、不能忘怀的呢？
世间万物都在追寻上升，唯有人在多愁善感地作茧自缚。
…………
白日，帝渠城。
“景鸢殿下……”江景谦深深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慢慢露出一个浅浅笑容，轻但认真地说道，“再见。”
江景鸢点点头，“再见。”
江景谦转身，远去。
江景鸢收回目光，缓缓侧过身也要往回走去。
“景鸢殿下！”
忽然，江景谦又远远喊了她一声。
江景鸢猛然抬头看去。
江景谦一身白衣站定在不远处的清蒙天光下，侧对着远方天地山水，转头看着她，慢慢轻轻问：“还有再见吗？”
江景鸢顿了一下，平淡但笃定地回答道：“只要你想，就会有，这是必然。”
想见的人必定会再次相见，这是在起念的瞬间就已经落地的必然结果。
万物同在，我与我同在，不要对幻相信以为真。
江景谦脸上明显一怔，随即又缓缓笑了，心领神会地对她说道——
“景鸢殿下，我会在南乌、西逾静静等待我的回应降临在我的面前。”
…………
江景鸢往回走。
逐渐明亮灼热的阳光下，她一身淡粉和嫩绿衣裙走进宫门的同时，恰逢一身红衣江景昭从此走出。
江景茫安定了，江景昭离开了。
两人擦肩而过，江景鸢忽然转身回头，对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喊道：
“还回来吗？”
江景昭闻言头也没回，扬起手对着她随意摆了摆，也不知何意。
江景鸢也不在意，只是接着对她喊道：
“有空就回来看看。”
…………
江景鸢走进宫殿。
江景渐埋头在临乱叠放着的大片书册、卷轴和纸页间“刷刷刷”飞快翻找出残影，嘴里时不时“嗯嗯嗯”地胡乱应答着。
他旁边，“山楼”悬浮。
江景鸢没有打扰他，自己默默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慢慢地，江景渐动作慢了下来，缓缓抬起头看向她，“江景鸢……？”
“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江景鸢说道。
江景渐愣了愣，又好笑又无奈地说道：“你又有事情要和我说了？”他问道：“什么事？”
江景鸢顿了顿，身形向后倚靠在椅背上，视线从他身上移动到正前方，缓缓说：“我要离开了。”
江景渐手下彻底放开了零星几张书页，书页“沙沙”落在临乱桌子上，他呆愣地问道：“什、什么意思？离开……出去……那就出去啊，你以前不都是这样吗？怎么会突然来和我……”
他身旁，悬浮着的“山楼”明显一僵，默不作声、甚至有些悄摸摸地小心翼翼落在桌子一角上。
“我不知道要多久。”江景鸢打断他道，“可能是很短，也可能很久。而且……”
“你要去哪里？！”江景渐猛地问道。
江景鸢轻轻抿了抿嘴，没想好如何回答，只能先说道：“先不谈论这个，我们先将……”
“我总要知道你去了哪里吧？！”江景渐猛然再次高声打断她，满眼不甘不满又愤怒、表面隐隐有薄雾浮现。
江景鸢看了他一眼，心里轻叹了声，心说这可是你要问的，轻咳两声，平静又郑重地说道：
“我要去山里闭关。”
江景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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