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的太监走了。
那股子属于宫里的,甜腻又腐朽的味道,却像是附骨之疽,死死地盘踞在崔府的每一寸空气里,怎么也散不掉。
庭院里跪着的人,还跪着。
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一动不动。
直到一声压抑不住的,几乎撕裂了喉咙的呜咽响起,才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炸开了锅。
是母亲宋氏。
她被人扶起来,身体却软得像一滩烂泥,如果不是两个丫鬟死死架着,她恐怕已经瘫倒在地。她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片灰败的,烧尽了所有希望的死寂。
父亲崔温,被管家搀扶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比母亲更不堪,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二十岁,那挺拔了一辈子的脊梁,此刻弯成了一张可悲的弓。
“完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崔家人的心上。
“全完了……”
崔云姝没有动。
她依然站在那根廊柱的阴影里,像一个局外人,冷眼看着眼前这幅末日般的景象。
她能闻到空气中绝望的味道。
是一种混合着尘土、泪水和恐惧的,酸涩的气息。
她能听到人们心脏破碎的声音。
不是比喻。
是真实的,能让耳膜感到刺痛的,此起彼伏的抽泣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她甚至能尝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是刚才指甲刺破掌心时留下的。铁锈一样的味道,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懒得看了。
这种集体性的崩溃,她作为心理咨询师的时候见过太多次。毫无用处,只会加速沉沦。
“都退下。”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瞬间划破了这片粘稠的悲伤。
所有人的哭声和动作,都为之一滞。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用一种见了鬼似的眼神看着她。
看着这个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此刻脸上也看不出半分悲喜的四小姐。
“把父亲母亲扶回书房。”崔云姝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其他人,各回各位,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天,塌不下来。”
没人敢违抗。
或许是她此刻的镇定太过骇人,又或许是在这灭顶的绝望中,人们本能地需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哪怕这根稻草看起来如此纤细,如此不真实。
……
书房的门,被重重地关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一关上门,崔温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颓然坐倒在椅子里,双手抱着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宋氏则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她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茶具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皇宫的方向,像是要用目光把那座辉煌的牢笼烧成灰烬,“我们崔家为他大秦开疆拓土,他倒好,转过手来就抢!这是赏赐吗?这是明抢!还要给我们安一个荣誉侍郎?修园子?我呸!他怎么不去死!”
“别说了!”崔温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地打断了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有什么办法?抗旨吗?你想让全家上下几百口人,都跟着我们一起掉脑袋吗?”
“那难道就这么认了?把姝儿的船队白白送给他?把你困在这京城里,当个修花园的废物?崔温!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不认又能怎么样!啊?我能怎么样!”
书房里,瞬间被绝望的争吵和咆哮填满。
崔云姝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父母,像两个溺水的人,在绝望中相互撕扯,却只能一起沉得更快。
她什么都没说。
就这么看着。
直到他们的声音都变得嘶哑,直到宋氏瘫在椅子里开始低声啜泣,直到崔温像一尊石像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书房里,终于又恢复了死寂。
比刚才在庭院里,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哭完了?”
崔云姝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
崔温和宋氏同时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她。
“闹完了?”
她又问了一句。
“姝儿……”宋氏看着女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心头一痛,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反而变得麻木了,“我的儿,是娘没用,是爹没用……保不住你的心血……”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崔云姝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父亲灰败的脸和母亲红肿的眼上扫过,“哭能让皇帝收回圣旨吗?骂能让那三成利润变成十成吗?”
她的话,像冰锥一样,又冷又硬,刺得人心口生疼。
崔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崔云姝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直接抛出了问题。
“他……他贪图我们的船队……”宋氏下意识地回答。
“错。”
崔云姝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船队只是个由头。”她伸出一根手指,“他真正的目的,是‘削藩’。”
“削藩?”崔温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对,削藩。”崔云姝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她父母的心里,“崔家,现在就是皇帝眼里最大的那个‘藩’。我们有钱,有船,有遍布天下的关系网,甚至能一夜之间调动北境的军需。爹,娘,你们觉得,睡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睡得着吗?”
书房里,一片死寂。
崔温和宋氏脸上的悲愤,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彻骨的寒意。
“所以,硬顶,是死路一条,抗旨的罪名,我们担不起。”崔云姝继续说道,她的逻辑清晰得可怕,“但就这么顺从地把船交出去,更是慢性死亡。今天他能拿走船队,明天他就能拿走我们所有的铺子,后天,他就能找个由头,抄了我们的家。这叫温水煮青蛙,等我们感觉到烫的时候,已经死了。”
崔温的身体不再发抖,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宋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希冀,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崔云姝没有立刻回答。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方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六个大字。
大秦皇家海洋贸易。
然后,她在那六个字的后面,又添上了四个她父母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字。
股份有限公司。
“这是什么?”崔温凑过来,满脸困惑。
崔云姝抬起头,看着父母茫然的眼睛,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
“破局之法。”
“我们不但要交,”她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我们还要拉着满朝文武,一起‘交’!”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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