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的重量，如同里昂胸前那不断散发着阴寒的伤口，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向下，是地火狂暴的源头，是灼热与毁灭的具象，几乎等同于自投罗网。向上，是未知的黑暗，是寂静中潜藏的可能，或许是一线生机，或许是另一种形态的绝境。

里昂靠在滚烫的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痛楚，那青黑色的侵蚀像冰凉的藤蔓，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他的心脏缠绕。他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皮，目光扫过担架上维瑞塔斯苍白的面容，掠过奥莉安娜写满忧虑却强作镇定的脸，最后落在格伦和凯尔那被汗水、烟尘和疲惫覆盖的脸上。

“……向上。”他终于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不能带着这样一支近乎残破的队伍，直接闯入地火咆哮的核心。向上的路，至少给了他们一个缓冲，一个或许能找到转圜余地的机会。

没有异议。格伦和凯尔调整了一下担架，率先踏上了那条相对平缓、蜿蜒向上的歧路。奥莉安娜用力搀扶起里昂，几乎承担了他大半的重量，咬紧牙关，一步步跟上。

离开主通道，环境陡然一变。那股几乎要灼伤肺叶的硫磺热浪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的、带着尘埃气息的阴冷。地火那震耳欲聋的搏动声被隔绝在身后，变得沉闷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寂静，重新成为主宰，但此地的寂静与之前的死寂不同，它带着一种被漫长时光尘封的滞涩感。

通道两侧的岩壁不再是粗糙的火山岩，而是变成了某种暗沉、细腻、仿佛被精心打磨过的材质，触手冰凉。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非自然的刻痕，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文字或符号的残迹，被岁月侵蚀得难以辨认。

“这里……不像天然形成的。”奥莉安娜喘息着，一边支撑着里昂，一边借着岩壁上零星分布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仔细观察着那些刻痕，“这些纹路……有规律，像是……某种引导标记，或者……警告？”

她的学者本能被激发了，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大脑仍在飞速运转。这些遗迹的风格，与之前在“哭泣洞穴”和回声峡谷所见到的又有不同，更加古老，更加……非人。难道在矮人，甚至更早的“石语族”之前，还有别的文明涉足过龙陨山脉的核心？

继续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通道骤然开阔。当走在最前的格伦停下脚步，发出低沉的抽气声时，后续几人跟上，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们走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洞的穹顶高远，隐没在黑暗中。而在这片广阔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不，或许用“矗立”更为恰当——无数巨大的、形态各异的晶体簇。

这些晶体并非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种矿物。它们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墨黑的底色，但内部却仿佛禁锢着流动的星沙，闪烁着幽蓝、暗紫、惨绿等变幻不定的微光。晶体表面棱角分明，大的如同古树，小的也堪比成人手臂，相互交错、倚靠，形成了一片寂静而诡谲的晶簇之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类似臭氧又带着金石摩擦气味的能量气息，微弱但持续不断的、仿佛无数细小冰晶碎裂的窸窣声，正是从这些晶体内部传来。

“小心，”格伦老兵压低声音，警惕地扫视着这片美丽的死亡丛林，“这些玩意儿……感觉不对劲。”

凯尔下意识地举起了弩，尽管他知道弩箭对这些坚硬的晶体恐怕毫无作用。

奥莉安娜也被这超自然的景象所慑，但她很快注意到，在这些晶簇之间，地面相对平整，似乎有一条被刻意清理出来的、蜿蜒的小径，通向森林深处。小径两旁的一些较小晶簇，有明显的被外力折断或移开的痕迹。

“看那里！”她轻声指引。

顺着她指的方向，在小径旁不远处，一簇格外巨大的幽蓝色晶簇下方，他们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并非活物。那是一具倚靠在晶簇上的、早已石化的遗骸。它穿着式样极其古老的、布满灰尘的铠甲，风格与之前在哭泣洞穴所见略有相似，但更加简洁、实用，材质也似乎更胜一筹。遗骸的姿态很安详，低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一柄插入地面的、同样覆盖着晶尘的长剑剑柄上，仿佛只是在漫长守卫中小憩。它的骨骼与铠甲，都呈现出一种与周围晶簇同化的、玉石般的质感，仿佛已经成为了这片晶簇之林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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