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府坐落在内城东南隅,门楣高悬御笔亲题的“状元及第”匾额,朱红大门两侧蹲踞着威风凛凛的石狮,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府门洞开,十数名小厮侍女脚步匆匆,手捧锦缎铺陈、珍玩摆设穿梭于庭院回廊之间,一派新贵气象。
“哎呀!渊儿!慢些!当心磕着!”
柳韫的声音里半是嗔怪半是欢喜,她站在正院中央的花圃旁,目光追着那个在抄手游廊里撒欢的身影。
江临渊哪里听得进去,他一会儿摸摸影壁前刚移栽的罗汉松,一会儿又窜到垂花门下仰头数着檐角上精吻兽,最后竟一头扎进了西厢房里,里面正摆放着宫中所赐的一架紫檀木嵌螺钿屏风,引得他哇哇直叫。
“娘!哥!姐!你们快来看!这花儿是金的吧?”他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赤金缠枝梅瓶从厢房里冲出来,献宝似的晃着。
“混账小子!那是御赐之物!轻拿轻放!”柳韫吓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连忙上前小心地从他手里接过瓶子。
“不妨事的,娘。”
江清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换了一身家常的直裰,神情松弛了许多,领着柳韫和江音柔缓缓踱步:“陛下既赏了,便是家用之物。渊儿喜欢,回头给他摆屋里便是。”
他目光扫过忙碌的仆役,落在母亲脸上,“这府邸大了些,娘若嫌空荡,便还像从前那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引着柳韫穿过一进院的穿堂,来到宽敞的后院。
这里原本是下人聚居之所,如今却着柳韫的习惯,特意辟出一间敞亮屋子,砌了数个灶眼,面案、擀面杖、笊篱一应俱全,墙角还堆着几袋新磨面粉。
“这…这怎么使得!”柳韫看着锅灶,眼眶蓦地红了,“你如今是状元公了,娘哪能还在府里开面铺子,没得让人笑话。”
“娘,”江清晏声音沉静,“您闲了,只管做您顺手的,累了,便去后头园子里看看花,喂喂鱼。”
柳韫的泪终究落了下来,用力点点头:“好,好…娘知道了。”
他又转向一直安静跟着的江音柔:“柔儿,这边来。”
推开东侧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向阳的空地上整齐地分出了几畦药田,土壤湿润疏松,旁边砌着引水的石槽,更有一间小巧的暖房,几排药柜靠墙而立,抽屉上贴着白纸标签,墨迹犹新。
“哥!”江音柔快步走到药田边蹲下,指尖拂过松软的泥土,又抬头看向那间暖房,“这…这比回春堂张大夫的还要好!我…我可以在这里试种些难活的南药了!离回春堂也近!”
“喜欢就好。”江清晏眼中也带了丝暖意,“你喜医术,只管放手去做,别管外人怎么说。”
“哥!哥!我的呢?”江临渊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拉着江清晏的袖子直晃,“你们都有好地方了,我练武总不能还在后院里跟花花草草抢地盘吧?王教头说了,地方大了,拳脚才展得开!”
江清晏被他缠得无奈,只得领着众人绕过正房。
后院旁竟另辟了一个开阔的独立院落。
地面铺着平整坚实的夯土,四周立着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寒光闪闪,俱是宫中赏赐的上好兵刃。院子尽头还搭了个演武棚,棚下摆放着石锁、木桩等练功器具。
江临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怪叫一声便扑了过去,先掂量了一下红缨枪的分量,又摩挲着锃亮的雁翎刀背,最后抱起一个足有他半人高的石锁嘿咯嘿咯地举了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我的哥!你可太够意思了!这比武馆还气派!以后我天天在这儿练!保证不偷懒!”
看着一家子欣喜若狂的样子,江清晏也笑了起来。
“啧,状元公好大的手笔呀!”一个带嗓音突兀响起,李兰曦不知何时坐在了演武棚的最高处,晃悠着脚丫,单手托腮,小嘴一撇,“弟弟有兵器,妹妹有药田,娘亲有厨房,连这石头狮子都比我精神。我呢?我可是替你照顾了钱伯,又帮你吓唬了恶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状元公是不是也该打赏我几件新衣裳?”
她故意扯了扯自己那身百年不变的幽蓝襦裙,一脸委屈巴巴:“这一身还是我咽气的时候穿的,可是穿了一百三十七年了!料子再好也经不起这般磋磨呀!”
柳韫和江音柔闻言都忍不住笑了。
柳韫忙道:“兰曦姑娘说的是!是我们疏忽了!赶明儿我就去绸缎庄,拣最好的料子,挑最时新的样子,多给你裁几身!”
“对呀兰曦姐姐,”江音柔也笑道,“你穿鹅黄、穿月白一定都好看!”
江临渊抱着石锁,仰头看着李兰曦,大声道:“兰曦姐姐本来就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李兰曦被夸得眉开眼笑,得意地冲江清晏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江清晏额角跳了跳,别开脸,只当没看见这女鬼的得意劲儿。
他实在不想和这阴魂不散又聒噪的家伙多计较。
恰在此时,一名青衣小厮匆匆穿过月洞门,躬身禀报:“禀老爷,许二公子在外求见。”
江清晏微微颔首:“知道了,请进来吧。”小厮领命而去。
柳韫等人见状,立刻识趣地准备离开:“晏儿,有贵客,你且去忙,娘带他们去后面看看。”江音柔和江临渊也乖巧点头,簇拥着母亲朝内院走去。
庭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清晏和李兰曦。
李兰曦飘到他近前,脸上戏谑之色稍敛,语气认真了些:“许凌这个人,心思是深,但为人磊落,待人以诚。你日后在朝中,免不了与他共事,甚至可能互为倚仗。他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不妨多相处相处。”
江清晏闻言,眉头微蹙,语气冷淡地回敬:“李兰曦,你是鬼,人鬼殊途,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就在这时,小厮领着许凌进来。
许凌刚好看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新科状元正对着空气说话。
许凌短暂地皱了皱眉,满脸诧异,江清晏转过身来又立刻挂上笑容,抬手行礼。
“子芜兄,恭喜乔迁新居!陛下御赐的状元府,果然气象万千。”许凌拱手笑道。
江清晏还礼:“谢过二公子。陋室初安,怠慢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
许凌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并未立刻饮用。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江清晏沉静的脸上,笑容里多了一丝坦然的自嘲:“说实话,子芜兄,三次科考被你压一头,若说心中毫无波澜,那定是假话。毕竟,在你横空出世之前,‘天降奇才’这名号,京城里可是安在我头上的。”
他顿了顿,语气并无怨怼:“家父常说,山外有山。今日我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你这状元,实至名归,我心服口服。”
江清晏微微颔首:“二公子过谦了。榜眼之位,亦是万众瞩目,二公子才学,天下共睹。”
许凌笑了笑,放下茶盏,随即话锋一转:“今日下午,西市刑场,闵致允、董贺腰斩,陈广寅凌迟。时辰快到了。子芜兄……可要去观刑?”
江清晏没有立刻回答。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异常平静:“不必了。”
许凌了然:“是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江清晏默认。
许凌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既如此,我便不多打扰子芜兄了”
“不过,殿试之上,你为恩师雪冤,锋芒毕露,正气凛然,令人钦佩。然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已立于风口浪尖,明枪暗箭,恐怕已在路上。日后行事,务必慎之又慎。”
他对着江清晏一揖:“告辞。”
“多谢许兄提点。”江清晏起身回礼,但并未相送。
城郊坟场,春风料峭,吹拂着新绿的荒草。
钱康德的坟墓依旧简陋,那截刻着名字的木桩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江清晏走到墓前,放下竹篮,默默点燃香烛,将供品一一摆好。
李兰曦默默地跟在后面。
青烟袅袅,缭绕在寂静的坟茔间。
江清晏撩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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