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走了。”

见他一动不动，云朝月挑眉，“怎么？还要小仙送姬少主一程？”

姬淮戾面色阴沉，狠狠撂下一句，“不必！”

流水浅浅，姬淮戾于一片漩涡中消失。

云朝月垂眸看向躺在地上那浑身伤痕累累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就要死了。

少年人眼一眨不眨的直直仰头看着她，云朝月眉头一皱，时隔百年，一时她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嗯。”沉默片刻，看他这惨不忍睹的模样云朝月道：“百年不见，你怎么…怎么搞成了这幅模样。”

这下轮到了龙崽沉默，他看着云朝月黯然的眼神中似有着许多的话想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猛的吐出大口大口的血，那些血迹流了满脸。

他血红的双瞳里满是遗憾，他仰望着满天繁星，一声声话语间都是痛楚，“我出生在极北之地深处的潜渊，我们龙妖一族世世代代居住在那里，我们从未出世害过任何一个人族，可是天道从不曾眷顾我们。那一天，潜渊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他屠杀了我所有的族人，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兄弟姐妹……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在我的眼前，姐姐，你知道吗？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云朝月看他，眼神复杂，心中不知作何感受，不用龙崽再说她都已经猜测到那人是谁了。

生杀予夺，毫不留情，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即便时隔百年之久，龙崽心中依旧裹挟着仇恨，他道：“那些人都叫他王君，他屠尽我的族人，唯独留下了我破壳不久的我，他封印了我的记忆，将我当做一件礼物送给了你。”

“那日月无岑重伤将死，他的封印也解除了，我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记起来了一切……”

“所以你和魔主合作，想要整个月氏王族陪葬。”云朝月道。

她那父君的行事作风，她相信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云朝月没有辩驳。

龙崽表情一顿，那些就久远的记忆侵蚀着他的脑海。

“对不起姐姐，是我的错，是我轻信魔主，是我太蠢，是我害得你魂飞魄散，这些我都认。可我们龙妖一族又有什么错？！仅仅是因为他月无岑想要为自己的女儿寻得一件称心的礼物，我就失去了所有的族人，他凭什么？！我龙妖一族明明…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好战成性的月无岑！该死的人也是他！”

龙崽眼里的悲愤如有实质。

那一声声质问在云朝月底耳边响起，震耳欲聋，似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我真的好恨……”

龙崽述说着自己的满腔无处发泄的恨意。

“可我真的没有想害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让那些月氏王族之人全部去死……”

龙崽的气息越发的虚无，他那双猩红的兽瞳越发虚无涣散，云朝月的视线落在了他血淋淋四肢上，那噬魂钉无时无刻不在吸取在龙魂,日日夜夜，如此这般，眼下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的执念支撑着他罢了。

云朝月动用灵力想把那些钉子取下来。

“没用的。”龙崽道：“我早就该死了，一缕残魂，苟延残喘至今，我只是想再见姐姐一面。”

如今夙愿已了，旧人已见，再无牵挂。

龙崽看着她眼里满是得偿所愿后的释怀，“那一战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才不相信呢，我是你的契约兽，我们的契约印记一直都在，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你一定还活着。我一直在找你，我翻遍了整个玄天大陆，可是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云朝月看着他的躯体逐渐化作星辰光点消失，这是神魂俱灭的前兆，她心中莫名的沉闷。她抓住龙崽的手腕为他传输灵力，“别废话，我救你。”

龙崽看着她，笑了，笑得像一个孩子，妖族百年破壳，百年一岁，若是人族，他确实是个才两岁的婴孩，他道：“姐姐一向最是心软，以后可不要再遇到像我这样糟糕的人。”

“你别再说话了！”云朝月伸手捂着他嘴角不断流出来的血液，她面上毫无血色，在夜间苍白如鬼魅，即便灵脉痛的似要断裂，她手中灵力依旧源源不断的在传输着。

他死死抓住云朝月的衣袖，眼里仿佛有万千不舍，“姐姐,崽崽就要去找父亲、母亲和族人了。”他眼里透着明亮的光，“如果有机会下辈子崽崽还想做你的契约兽…”

最后全都化作一道叹息，“算了，姐姐下辈子还是不要再遇见我这种人吧……”

云朝月眼睁睁看着他化作满天星光消失于这天地间，心中滋味万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莫名的烦闷。

灵脉反噬的痛苦叫她拧紧了眉头，一口血水就那样喷洒出来，她随意擦拭一下，自个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那满天闪烁星辰。

百年时间，物是人非。

于她不过像是睡了一觉，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一晃眼就到了百年之后，于旁人，是确确实实的经历了百年光阴。

从禁地结界出来，云朝月走在回朝今院的小路上，微风轻拂过她的发梢和衣裙，脸颊上衣襟上都沾满了斑驳血迹，在这漆黑的夜下活像一个刚刚吸食过人精血的女妖。强行动用力量，她那才修复一点都灵脉又被撕裂了一些，云朝月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神魂也痛，一时竟也不知道是哪里更痛一些。

她忽然驻足，抬眸望去，一人身影竟不知是何时站在那里的。

月光倾斜而下，仿佛都更眷顾他一些，所有的光辉全部衬托倾洒在他的身上，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眼里是看不出的情绪。

“怎么搞成这个模样。”月澜月将目光投向云朝月惨白的脸上，眸色一沉，他兀自上前拽住云朝月的手腕，紧促的眉宇之间原本的清冷都似笼罩着一层阴霾，他似在生气，却连一句苛责质问的话语也不曾说出。

云朝月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想起因为噬魂钉龙魂俱灭的龙崽，她其实无法将眼前之人与囚禁折磨的龙崽的人混为一谈。可事实摆在这里，但是她不明白月澜雪他有什么理由要做这样的事。为了给她报仇？想到这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大抵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胡思乱想的产生这种荒谬的念头。

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为她报仇，唯独不会是月澜雪。

“仙君不应该质问小仙去哪里了吗？”云朝月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什么也没有探出来的月澜雪收回手看向她，他直直看着云朝月，沉默片刻道：“你去见过那条龙了。”

“嗯。”云朝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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