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渝,你打算选报的表演曲目是什么?”
工作日一早,员工休息室的工位上,爱丽打开美人鱼职业公开赛的电子报名表,侧过身来询问余渝。
个人技巧赛的第三潜较为自由,技巧顺序及表演曲目通常由选手个人择定,而选手往往会选择能够充分展示自身特点、符合个人气质及艺术表现力的节目。
说实话,余渝还没有想好,她略带忧愁地衔起一瓶酸奶,吸管咕嘟嘟地发出声响。
今年美人鱼职业公开赛的主题是“人鱼之梦”。
人鱼之梦?
身为一只人鱼的余渝,现在最大的梦想是在陆地上赚钱买房。
听起来跟艺术没有什么关系呢,余渝沉沉叹气。
“队长,你的梦想是什么?”不知想起什么,小姑娘双脚一蹬,坐着万向椅一路滑行到爱丽身边。
爱丽一时恍惚起来,是啊,她的梦想是什么呢?
*
对五岁的郝美丽而言,她最大的梦想是找个好男人快点结婚。
父亲早逝后,母亲独身一人将她抚养长大。
母亲身为教师,虽薪水微薄,但胜在稳定,厂区里都是熟人,大多数哺乳期的女员工把孩子往托管班一放,下班再来接孩子回家是常态。
但郝母偏不,她把小小的郝美丽背在背上,一边摇晃着一边给学生批改作业。
郝美丽是个早产儿,生下来时哭声极弱,接产的护士险些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
偏偏她天生又是个挑嘴的,不喝奶粉只喝母乳,郝母将生她时的艰难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你这个丫头片子生来就是个讨债鬼,奶粉和米糊一口不喝,用勺子喂进去了也吐出来”
郝母一次次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给你喂奶时,你咬得我痛极了。”
郝美丽拿着小小的红色手绢,擦掉母亲眼角的泪光。
“美丽你以后一定要挑个好男人,千万不要找你爸那种短命鬼”郝母抱住小小的女儿,痛哭流涕起来。
小小的郝美丽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她其实并不了解什么是婚姻,郝母九点回家,此刻的小女孩只觉得饿得烧心。
随着年纪渐渐增加,郝母对郝美丽的掌控欲也愈来愈强。
郝美丽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就读于母亲工作的厂区附属学校,老师们全都是母亲的同事,像是母亲生长出来的眼。
往往早读时接下一袋同学递来的小零食,第三节大课间时郝母便会气势汹汹地杀到班级门口,一边把她叫到班级门口小声呵斥,一面准确地定位到那个递来零食的同学杀以眼刀。
久而久之,再没有同学亲近郝美丽了。
课堂上,郝美丽时常产生这样的幻想,这些面目迥异的老师们,纷纷从脖颈上生出一根长长的肉色触手,触手的尖端长出圆鼓鼓的瘤子,那瘤子越长越大,直至猛然迸裂开来,长出一只熟悉的、苍老的、充满血丝的、属于母亲的眼。
想到这里,郝美丽打了个寒战。
“郝美丽,你妈妈找你”后桌用笔戳戳她的肩,郝美丽回头,在班级后门看到母亲熟悉的脸。
她赶忙站起身来,向后门走去,母亲把她拉到小花园的苗圃旁,让她下节课间把课本和书包搬到第一排。
“你后排那个男生是不是总下课找你问问题?那个男生我知道,家里开发廊的,肯定不学好”
那个男生其实很聪明,只是家里没有学习氛围,底子不太好,所以当他递来题集询问时,郝美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人一颗好学向上的心。
至少,郝美丽做不到。
“我和你的班主任说了,把你调到第一排,马上就是高考了,这可正是关键的时候……”郝母的滔滔不绝被上课铃打断。
调动她的座位,她却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郝美丽感到莫名讽刺。
听到上课铃响起的郝母遗憾地咂了咂嘴巴,“快去吧,慢点跑别跌跤——”,郝美丽忙不迭地逃回教室,她从来这么期盼过上课。
在郝母严厉到近乎精神质的管控下,郝美丽成绩优异,考入了一所顶尖大学的文学系。
重要的是,它在省外,郝美丽不必常常回家,她充满庆幸地深吸了口气。
逃离母亲的监视,来到大学的郝美丽终于认识了亲近的同学和朋友,抛开母亲每天打来的电话,那是她前半生里最快活的日子。
直到母亲有一次寄来了一箱子红薯。
郝美丽讨厌吃红薯,非常讨厌,特别讨厌。
郝母给学生上晚自习时,会给一个人在家、没有东西吃的郝美丽准备一大盘煮好的红薯充饥。
凉透的红薯水叽叽的,一点也不甜,在冬夜里吃下去,顺着食道一路瓦凉到心底。
但如果不吃呢?
回到家的郝母会牵着女儿的手,把她带到垃圾桶边,让她亲手把一大盘红薯扔掉。
“没办法,都是挑食的美丽的错啊”
“如果不是你不吃,这些红薯就不用被白白扔掉了”
“真是太浪费了,它们一定在哭呢”
年幼的郝美丽被吓得崩溃大哭,“妈妈不要扔掉它们,我会全部吃掉的”,自此,郝美丽再没有挑过食。
如今母亲又寄来一筐红薯,某根叛逆的弦在她心里隐隐波动。
郝美丽沉默片刻,决定顺应那股莫名的冲动,微笑着把红薯丢进了宿舍楼下的垃圾桶。
毕业后,郝美丽收到了一份薪资优渥的offer,当然了,离家很远。
郝母在电话里听说这消息时,反应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郝美丽因此暗自庆幸了很久,直到她在入职那天接到亲戚的电话。
电话里的亲戚哭声急促,着急忙慌地说郝母从楼梯上跌落了下来,已经送进医院,需要郝美丽快些赶到医院签字同意手术。
心急如焚的郝美丽没想太多,连夜坐上高铁赶回了家。
可到家后,神色如常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不是郝母是谁?
母亲身旁坐着那个打电话来的亲戚,见她回来,亲戚瞬间喜笑颜开,“我就说嘛,亲母女哪有隔夜仇,这不,我一个电话美丽不就赶回来了吗”。
郝母坐在沙发上,“多谢你了,我就知道美丽一直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她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面目上还残存着依稀可辨的娟秀。
郝美丽如坠冰窟。
那份不错的offer自然泡了汤,此后,只要郝美丽一流露出去外地上班的想法,郝母的身体情况就会极速“恶化”起来,逼得她无法离开。
还能怎么办呢?
一旦这时候离开,她将一生背负上不孝的罪名。
或许,她早已经失去了快乐的资格。
某天,当郝母又一次把她的照片拿给相亲的男人后,郝美丽终于爆发了。
“你把我骗回来就是为了把我困在你身边吗?”
“就因为你不想看我过得好,所以就又要把我拉回深渊吗?”
郝美丽质问出声。
“傻孩子,妈妈怎么可能不想让你过得好”
“外面那么危险,妈妈就想让你回家,在校园里当个有编制的语文老师就好了”
面对女儿罕见的反抗,郝母从沙发上跳起,争辩起来。
“然后呢,按照你的意思去相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过完一生?!”郝美丽把水杯重重放在桌上。
郝母深觉自己受了委屈,“美丽,那样有什么不好,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至郝美丽冲出家门,郝母跌坐在地上,一遍遍地喃喃自语:“你是我的女儿啊,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后来,郝美丽还是坚定地离开了家门。
那时的她身无分文,文凭证件也不在身边,只能暂时在一家外贸公司干起了文员。
她一次次挂断母亲的电话,郝母又一次次打来。
终于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电话响起,电话那头,是那个曾把她骗回家的亲戚,她刚想挂断,“不要挂美丽,这回是真的,我可以打视频给你”。
视频里,母亲痴痴坐在病床,流着口水。
郝美丽又一次回到了故乡。
看着病情诊断上的阿尔兹海默症几个字,她深觉可笑。
要是要强又爱美的郝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副模样心里会作何感想呢?
她把郝母带回了家。
照顾一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是非常艰难的事,郝美丽一次次替郝母收拾便溺,忍受郝母无时无刻的偏执和怒吼。
在那段艰辛而混乱的日子里,郝美丽想了很多。
在母亲与她之间。
爱是真的,恨是真的。
牺牲和付出是真的,反抗和逃离也是真的。
郝美丽突然有一点点理解了母亲。
因为母亲这一生从没有为自己活过,所以她希望在女儿的人生里彰显自己的存在和权力。
母亲有什么错呢?
母亲的母亲,乃至她们的祖祖辈辈,也是这样奉献出自己的一生,乃至一滴骨血都压榨不出来的呀。
原本郝美丽的人生也会沿着这条道路一直延续下去。
*
突然一天,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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