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等着四个着便装的人,有老有少,俱是面色肃然。
林徵鸣不明就里,跟在宋庭玉身后进了书房,坐在里面的四个人交换了个眼色,显然知道他就是王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昭平公主的那位入幕之宾。几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都不太好看。所以只在宋庭玉进来时端端正正行了礼,对她身后的林徵鸣视若无睹。
如果林徵鸣对元夏朝廷的事情上点儿心,就会认出,这几人皆是如今朝堂上的清流一派。
元夏太祖皇帝得以推翻前朝,建立新政,离不开前朝三大世家的帮扶。这三大世家分别是镇国公李家、先皇后娘家杜家以及中书令吴文新的本家吴家。
镇国公年纪大了,已然致仕,只有一个李多宜在朝中任金吾卫大将军,官至四品,只是毕竟武将,说不上话,好在镇国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只想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吴文新早年与本家不和,父亲去世之后就分了家,自己带着母亲生活,老母亲去世之后家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年逾不惑,依然没有夫人,在朝中积威甚重,称得上是独揽大权。
先皇后的娘家杜家是百年望族,族中子弟甚多,本家一支的家主杜修闻官居太子太傅兼吏部尚书,在朝中说话很有分量,与吴文新常常政见不合。
除此之外,朝中还有一些并非出身望族的清流一派,他们大多是通过科举的方式入朝,二十余载过去,也已经成长为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只是景元帝一朝推崇举荐入仕,寒门士子越发难以出头。
说来奇怪,自古以来文人与武将之间总是有着或多或少的矛盾,可是到了宋庭玉的祖父宁致恒这里却什么矛盾都抵不过一场推心置腹的豪饮,他自己虽是个屠户,可十分敬重读书人,不仅请了寒门出身的士子为自己的女儿开蒙教书,还兴办族学,为寒门子弟提供一条出头的路。受过他资助的寒门士子良多。宁致恒帮人不求回报,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受他恩惠的寒门士子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二十年过去,那些受过他资助的学子已经逐渐成长为朝廷的中坚力量。
坐在宋庭玉下首第一位的是兵部尚书许止戈,四十有余,蓄着长髯,面色严肃,一看便知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二十年前,他是少年风流的武状元。
“来了?坐吧,不必拘礼。本宫今日入宫看望父皇,父皇赐下了时令的果子与野味,晚上都在府里用饭吧。”
宋庭玉摆摆手让几人坐下,自己坐到上首的位子。林徵鸣本想站在她身后,被她往下一指:“你也坐。”
林徵鸣顿了顿:“谢殿下。”
许止戈旁边的大理寺少卿秦少安欲说些什么,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陛下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上朝了,不知陛下龙体康健否?”许止戈对面,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问,那是刑部郎中武承偲。
“劳各位大人挂念,父皇身体倒还说得过去,只是精神头不太好,前些日子太子去了宫里一趟,听说父皇又生了一场气,将养了好些日子。”
提起太子,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有些不知说什么,说多了有妄议储君的嫌疑,可是不说吧,太子行事又十分出格。
“前些日子有同僚私底下和我说,在绿歌坊见到了太子和承安侯家的公子,那绿歌坊是什么地方,堂堂储君,整日与这些人厮混在一起,唉。”武承偲身边的年轻人是个急脾气,快人快语道。
“放肆!太子岂容你议论!”武承偲斥道。
宋庭玉放下茶杯,抬眼看去,疑惑道:“这位大人不曾见过,这是?”
武承偲恭敬道:“这是刑部新来的员外郎,杨汝之,是前年的进士。”
杨汝之听了,忙起身行礼:“臣见过殿下。”
宋庭玉摆摆手让他坐下:“前年的进士,本宫是不曾见过。如今到了刑部,跟着武大人,倒是一件好差事,你好好跟着学,元夏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宋庭玉随口勉励几句,杨汝之激动不已,忙点点头,一双眸子似有泪光闪烁,恨不得此刻就为她肝脑涂地。
林徵鸣喝了一口茶,犹嫌不足,又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许止戈叹了口气,状似感慨几句:“殿下没见过他们也正常,别说是殿下了,就是我们几个时常出入前朝的,都不见得能时常见到这几届的进士。除了前一届的状元去了地方作县令,其余人现在皆在文渊阁抄书呢!各个衙门都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撑着,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宋庭玉沉吟道:“本宫记得这些年致仕的官员不在少数,怎么,六部都没有空缺出来吗?”
武承偲摇了摇头:“殿下有所不知,不是没有空缺,而是都已经被各大家族提前打好了招呼。管你是状元郎还是什么,哪里比得过拜入高门大户。就算是汝之,也是在文渊阁待了好几年,我依稀记得当年会试时有个后生很是出色,才把他要了来。如今跟着我做事,也好过一日日在黄页虫堆里消磨。”
宋庭玉点了点头,叹道:“如今吏部尚书本就是大族出身,几个世家在王都盘根错节,彼此之间又通过姻亲紧密联系,想要从中突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少安道:“其实殿下之前的春花宴倒是给了臣很大的启发。”
宋庭玉自然知道他们今日过来事什么意思,只是这话不能由她之口说出,非得让他们自己提出来、她再允准不可。于是疑惑道:“什么启发?”
秦少安是个急脾气,虽然来的路上许止戈已经多次告诉他不要着急,可是为了元夏的事,不由他不急,见宋庭玉有兴趣,急忙开口道:“这些年我朝兴诗文、办学会,不少人将这当做扬名立万从而被举荐入朝的大好机会,就如之前太子殿下的东宫诗会,臣曾听闻,东宫诗会上参加的大多是门阀氏族家的子弟,普通学子连入门的机会都没有,据说连魁首都已经内定,只是不知被一个南梁人截了道。”
说起这个,秦少安也有几分幸灾乐祸,只是想起故事的主角、东宫诗会额魁首如今就好端端坐在这里,而且以一节白身入了公主府,不由露出一个宛如吃了苍蝇的表情。
宋庭玉淡笑:“东宫诗会的事情本宫早有耳闻,你们面前坐着的,不就是此次诗会的魁首?”
林徵鸣没想到宋庭玉会突然点到他,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秦少安恨自己多嘴,忙道:“殿下,臣的意思是,玉昭诗会开了个好头,只是毕竟举办在畅和园,一般的读书人想进也进不来。不知可否举办一个能让广大寒门子弟参与其中的诗会,也好为我元夏擢选英才啊。”
宋庭玉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
底下四个人齐齐看着她,皆没有再说话,想来这四人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林先生怎么看?”
林徵鸣一惊,那四个人也没想到宋庭玉会有这样一问,齐刷刷看着他。
被这样四双目光灼灼的眼睛看着,实在犹如泰山压顶,林徵鸣直觉自己后背都要冒出汗来了,挤出一个笑,艰难道:“草民觉得,有道理。”
宋庭玉看着他,似乎再问:然后呢?
林徵鸣莫名其妙:怎么还要说,不是已经表过态了吗?难道还要问我其他的?可是我要说什么啊?
宋庭玉面露疑惑,不知他怎么突然停住了。
武承偲似乎看出了什么,接过话道:“秦大人这个法子倒是很好,只是若直接与玉昭诗会打擂台对着干,却不太好,这不仅是把殿下推了出去,更是把殿下架在了火坑上。只是,若没有一个人出头,这诗会恐怕也办不下去……”他沉吟片刻,看着林徵鸣,想起宋庭玉方才的态度,眼前一亮道:“不如就请林先生来做东吧。”
林徵鸣:“啊?”
“好!”许止戈和武承偲不愧是老狐狸,不用对视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下不约而同地感叹:这昭平公主不知是真的有意栽培还是色迷了心窍,不仅书房议事都将这个南梁人带在身边,还要给他铺路,果真是看重极了。
只是他们心里再不喜欢林徵鸣,也知道这是公主殿下开出的条件:可以借着公主府的名义去做,但必须让这姓林的做主。
许止戈自我安慰:没关系,好歹事是做成了。
林徵鸣面色惊疑不定,缓缓转过头,在四人看不见的地方使劲给宋庭玉使眼色:怎么就让我去啊?我不行啊!
宋庭玉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还以为终于有了正事做,他忘乎所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即使心里知道学而优则仕是古今文人的夙愿,可心里到底有几分不痛快,仿佛被人用过即抛似的。
她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外祖父资助寒门士子不求回报,自己却想着让自己的幕僚一直跟着自己,实在是不应该。
“甚好,就这么说定了,既是雅事一桩,亦能聚书万卷,招延才学之士,只是要与玉昭诗会做出个区分,就叫清雅集会吧,此外还需有个地方供诸位集会……这样,玉昭园不远处就是本宫的一个庄子,风景甚好,就在那里集会吧。林先生带几个府里的人,先将庄子收拾出来,供诸位学子举办诗会。另外,”她沉吟半晌:“本宫想着,每年会试、会试时有外地的学子过来考试,王都中房屋租金高,很多寒门子弟恐没有多余的钱财,居住得不好岂能好好发挥出真本事,庄子里有不少空置的房屋,你拿个章程出来,看能不能便宜租给他们,收几个铜板也就罢了。”
几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齐齐起身:“谢殿下。”
林徵鸣一脸麻木:“是。”
“那边就是畅和园吗?”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书生道,伸手擦了擦汗,袖子下方打了几个补丁。
“蒋兄,你说错了,那里早就改名玉昭园了!说起来,玉昭诗会上的诗集我也买了呢!你们真应该看看。”一个打扮比蒋书生好一些的书生道,“你们从南边来,不知道王都诗会实在是兴盛极了,其中就属昭平公主的玉昭诗会最为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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