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想朝那个方向迈步,可惜本就不灵便的腿此时更加滞涩,他又艰难收了回来。
[顾……]
余根生嘴唇翕动,无意中竟想喊她的名字。
可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哑巴。
顾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偏头,视线随意扫了过来。
余根生呼吸骤然停止,全身血液似乎凝固。他僵在那里,像一座等待审判的雕塑。
他看到她漂亮的眼睛盛满愉悦,是他不曾感受过的。
以往她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总燃着残忍的火,似要将他燃得骨渣都不剩,他心也甘情愿被吞噬……而此刻,那目光却掠过他,掠过他身旁兴奋的童童,就像掠过路旁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和被风吹落的树叶。
没有停留,没有波澜,没有任何一丝他熟悉并渴望的涟漪。
她甚至没有刻意移开目光,只是轻飘飘地、自然而然地滑过,仿佛视线所及之处毫无意义。
然后,她更紧地偎进了谢远程的怀里,仰起脸,指向不远处的云霄飞车。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柔和美好,带着一种他陌生的轻松和甜蜜,像一把淬了冰的薄刃,精准捅进了余根生因那一瞥而仍在停滞的心脏中。
“爸爸你怎么了?”余星童见他迟迟不动,转到他脸前问。
[……没事。]
他摆摆手,笑中带着苦涩。
他们很登对。余根生自嘲地想。
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灰败,与周围格格不入。看着童童懵懂的眼睛,那里面映照出自己苍白且有些狼狈的脸,余根生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沉沉的、化不开的浓,嫉妒又绝望。
他用力握住发白的手掌,旋即又摊开,指了指远处的云霄飞车。
[童童,你想玩那个么?]
……
-
人头攒动,顾乐和谢远程排在队伍中间,感受着前后夹击的热浪。谢远程明明很怕,依旧嚷嚷着要坐第一排。
顾乐跟他玩笑,明显心不在焉。
他们怎么来了?
她方才下意识收回目光,那一霎的反应等意识到时已经收不回了。
打声招呼又能怎样?她……在心虚么?
顾乐心头狂跳,不该有的情绪令她莫名恼火。
谢远程见她忽然面露不虞,以为她终于有点害怕,缠人地在她脸上亲了口,安慰道:“没事的乖乖,等下你就闭上眼抓紧我……”
尚未等话说完,也未等顾乐消化完脸上湿润的触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你没长眼啊?!”
两分钟前,余根生拖着那条不便的腿,拉着童童,跟着蠕动的队伍缓缓往前。余星童虽然不晓得爸爸为什么突然同意带他玩这个,明明之前还说太危险,自己求了好几次都被拒绝,但兴奋之情已经超过一切,他一脸期待地攥着余根生宽大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花哨T恤、嚼着口香糖、满脸横丝肉的男人斜着插了进来,腿猛地撞上余根生的跛脚。
剧痛瞬间攫住了他,余根生重心骤然失衡,高大的身躯像被砍倒的树,踉跄着往侧方扑倒。
树倒下时尚有让人牙酸的声响,余根生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旁人的惊呼声中,他重重撞在左前方一个年轻女人身上。
女人正弯腰给女儿递冰淇淋,猝不及防,手中粉色甜筒脱手飞出,糊在了小女孩崭新的公主裙上。
时间仿佛凝固一瞬。
下一秒,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女人又惊又怒,扶稳孩子,瞪着狼狈爬起的余根生:“你干什么啊?!走路不长眼吗?看把我女儿弄的!”
“就是,瘸就别来挤啊!”方才夹队的男人非但毫无愧色,反而恶人先告状,“挡着道了知不知道?晦气!”
人在炎热的时候心里藏了炮仗,一点就着。
闻言,周围投来的目光瞬间变了味,嫌弃、不满、看热闹的议论嗡嗡响起,像无数细针扎在余根生和余星童身上。
“明明是你先撞的人!……”
余星童急得小脸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试图辩驳,可旁人汹涌的指责和爸爸沉默的窘迫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话没说完,泪水先决了堤。
余根生刚才为了躲避那对母女,膝盖狠狠跪在了地上,此时已经疼的得面白如纸,喉咙剧烈滚动,嘴唇无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音节。他徒劳地比划着想道歉,高大的身躯在那些目光里,显得异常佝偻和孤立。
顾乐就在队列前面。
骚动传来时,她几乎是本能地回头。视线扫过那对陷入难堪的父子,心像被无形的针也狠狠刺了一下。但她很快扭了回去,目光死死钉在前方云霄飞车蜿蜒的轨道上,下颌线绷得很紧,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谢远程亲昵搂着她的肩,一边回头张望:“后面好像有人摔倒了……真是啥人都有,插队欺负人呢。”
男人嚷嚷声音很大,想不听见都难。
“是啊,什么人都有。”顾乐手攥紧了裙边。
那个夹队绊倒余根生的花哨男人,见没人再理会他,得意哼了一声,又故技重施往前挤,很快挤到了顾乐和谢远程身侧,目标是两人前面的空隙。
两个年轻学生他更不放在眼里,但就在他抬脚要插进去的瞬间——
顾乐的脚尖极其精准地往前一探,恰好绊在了男人迈出的脚踝上。
“哎哟我去!”
男人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狼狈地扶住了旁边人的胳膊才站稳。周围其他被他挤到的人早有不满,发出几声嗤笑。
顾乐依旧目视前方,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只是在男人骂骂咧咧地站稳时,她才几不可察地、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置身事外的淡漠。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头那股莫名又尖锐的烦躁,并未因此消散分毫。
……
余根生站起来时,眼神不由自主往前,妄想得到她投来哪怕一束怜悯,可目之所及只有顾乐的背影。
刚才嘲笑责辱他的人早就换了话题,依旧嘈杂。
他耳朵明明很灵,此时所有声音却仿佛坠入泥缸,只有脑子里电流般尖锐的啸叫。
神并不会怜悯凡人。
童童已经不哭了,乖巧地帮他按摩膝盖,小心翼翼问他疼不疼。
他回答不疼,但心中冰冷的钝痛清晰又深刻。
“爸爸我们走吧,我不想玩儿这个了。”
余根生顿了顿,满眼心疼地看着余星童,挤出一抹苦笑,最终点点头。
一大一小往出口走,沉默地汇入人群,像两滴墨融入浑水。脚步踩过地上散落的彩色纸屑,发出细微干涩的摩擦声,一下一下,扎进余根生的眼里。
……
-
轮到他们了。
检完票,顾乐不动声色地侧身寻觅余根生他们的身影,无果。
应当走了吧。
她压下心里的烦躁与担忧,拉住谢远程的手。
察觉到她有些心不在焉,谢远程:“宝宝怎么了?很害怕吗?”
顾乐摇头:“没,走吧,不是要坐第一排么。”说完,拉着他就往前冲。
直到工作人员把他们座椅扣好,两人的手都是十指相扣。
“满满,抓紧我。”顾乐小声呢喃,好像在确认什么。
谢远程一愣,旋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他好久没听到顾乐这样叫他了。“满满”是他的小名,上次听到还是因为他亲太狠了,她难以呼吸时发出的请求。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松开的。”
……
轨道声咯哒咯哒,点在顾乐心里。谢远程脸色越来越白,直到停在最高点,他终于憋不住害怕:“怎么办头好晕……”
不等话音落下,急促的风声便从耳边呼啸划过,伴随着五脏六腑失重,他延迟几秒才反应过来,发出惊天大叫——
“啊——”
顾乐手被他攥得疼,而她面不改色,只有眉头微蹙。
吵。
耳朵吵,心里也吵。
瘸子摔倒了会很痛吗?她不该装不认识?她为什么要装来着?他们去哪儿了?再见面要不要解释?……
许多繁杂的念头搅得她心神不宁,好像有一股气快要从胸腔炸开。
猝然,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彻,硬生生止住了顾乐的思绪。
坠落感还未结束就戛然而止,巨大的惯性让她猛地向前又向后狠狠一掼,安全带几乎要勒进皮肉里,疼得她咬牙直吸冷气。
死寂。
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车体已经僵死了,牢牢钉在极为陡峭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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