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纤长却布满疤痕的手攥紧心口衣料,重重点了下头。
“还有那些男孩子。”
余霏补充说。
“他们哪里舍得让自己的血肉去做苦力,于是拐来尚未成年的小男孩,逼迫他们深入危险的矿洞,用性命为他们换取源源不断的财富。”
女子听着,脸侧滑下一行清泪。
常淡泊攥紧拳头:“你们这么多人,就没有想过逃跑?”
“男人们用暴力控制了妇孺。”
祝灵轩在阴影里淡声道。
“‘她’的人皮上有很多疤痕,那是生前留下的,我看到了。矿洞前孩子们被长鞭支使,我也看到了。这群畜生。”
他兀地加重语气,连桌上烛火都晃了几晃。
“掌权日久的男人们早已泯灭了人性,因为在这里,左右妇孺的生死是他们生来就有的特权,所以会滥用。”
余霏接上祝灵轩的话。
“此番困境,最终被‘她’打破。那大概是很寻常的一日,‘她’体内积攒已久的仇恨愤怒终于凝出实体,‘她’终于获得了足以反抗一切的力量。‘她’在白天混迹人群,而到了夜晚,‘她’会来找你们,护送你们走出这座大山。”
传说中面目可憎的妖鬼,实则是被害者们心心念念的救赎。
如果男人们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又怎会如此惧怕‘她’?
真相揭露,女子再忍不住,倾身扑跪向余霏脚下,泪流满面。
祝灵轩瞬间弹起,俯身架住女子的手臂。
余霏攥住女子伸来的手,也站起身。
二人一道将女子扶起。
余霏用手掌擦去女子脸颊的泪:“我明白,我们不会伤害‘她’的。”
她轻轻地,握住女子的手。
“是我们来迟了。”
咚,咚。
这时,门扉被不紧不慢地敲响。
屋内四人一齐向窄门看去。
忽而穿堂风过,门“砰”地一声,被由内向外推来。
门外月明风清,“她”就这么惨白地,站在那里。
“她”身后,“她”的来路上,血鬼们纷纷伏地,凄厉地惨叫着,躯体慢慢融化成鲜红的汁液,蜿蜒向“她”拖地的裙摆。
“她”迈出一步,裙摆在地面划出不规则的波纹,从血鬼们身上夺取的力量凝聚在“她”的掌心。
“是‘她’来接你回家了。”
余霏似乎没瞧见“她”凶戾的模样,笑着拍了拍女子的肩。
女子自然是不怕“她”的。
她感激地看了余霏一眼,小跑着向“她”奔去。
“她”对余霏这群鬼鬼祟祟的陌生人抱有十足的戒心,却又在平安接到女子之后,收起了掌心里的血光。
二人咿咿呀呀地交谈了几声,便并肩向门外走去。
这就结束了?
祝灵轩抱着手,偏头向余霏,正要问句“这劫煞不来该如何算”,就听身后始终安静如鸡的常淡泊闷哼了一声。
他转过眼,目睹常淡泊抽搐着,从凳子上仰倒过去。
哐啷。
凳子倒下的声音惊得“她”脚步一顿。
随着“她”的目光,余霏看到,常淡泊翻卷的衣袖下,露出一道咒纹鼓胀的手臂。
那咒纹的力量与“她”一体同源,“她”一眼就认出了。
刹那间,夜风如刀。
余霏知道,“她”是将咒纹缠身的常淡泊,认作同负罪恶的男人了。
“她”的动作很快,连祝灵轩都要费上一些力气才能看清。
只见“她”抬手用红光将女子隔绝在原地,旋即飞身而起,张开尖利的指爪向常淡泊抓去。
“她”每靠近一寸,常淡泊身上的咒纹就绽裂开一层,只待“她”刺穿他仍在跳动的心脏,他就会彻底成为一只血鬼。
“小心!”
祝灵轩不喊还好,一喊余霏干脆径直往常淡泊身前挡去。
噗呲。
伴随着凛风拂上面门的,似乎是一些腥而热的液体。
常淡泊仰倒在地,艰难睁开眼,就看到余霏张开双手拦在他身前,心口处被鬼爪贯穿。
贯穿处瞬间蔓延出黑而密的咒纹,咒纹破碎,血肉簌簌而落,露出内里的猩红色。
余霏现在的样子,就同她卦象中所显示的一般无二。
.
“她”明明记得自己抓向了一团红色,还以为是抓上了余霏的血肉,如今看来,其实是抓上了一团凤火。
凤火瞬间暴涨,将“她”整个纳入其中。
这里边暖融融金灿灿的,“她”感受不到任何威胁,戾气也消减了许多。
不过“她”还是警惕地环视了一圈。
直至看到那个受“她”攻击,本该凉透了的人。
余霏很从容地在“她”对面揣着手,与“她”寒暄:
“晚好。未经允许借了你的血鬼们一用,实在唐突。”
“她”眯起眼,仔细观瞧着余霏。
她不认得余霏的相貌,但这世上,没有人不认得那赤红描金的、独特的凤火。
炽羽上神。
余霏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便抬起手,指尖在“她”面门处一点,这断舌已久的人,竟又能说出话来。
“你来杀我了,上神?”
“她”周身腾起缭绕的黑烟,十指作爪,完全是一副准备攻击的模样。
“我们深陷泥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你们这些神明,去哪了?”
余霏手臂稍有动作,“她”便如箭一般攻至近前,烟气直扑上余霏面门。
可这位大神仙抬起手,赐予“她”不是噬骨焚身的凤火,而是一个温暖柔软的拥抱。
余霏抱住了杀气凛凛的人,将全无防备的后心,留在了“她”的利爪之下。
“她”一愣,爪尖继续向下落了一段,最终堪堪停在余霏背后毫末之间。
余霏抱着她,没有质问,没有责怪,只是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
是神祇无能,才叫地上的人受苦。
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了,也太无用了,可“她”听着,却是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人难以自制地抽噎起来。
“我……原谅你们了。”
“谢谢。”
余霏贴在“她”耳边,就如姊妹间说体己话一般,轻声道。
“方才那男子身上的咒纹,是承载了他人的,他与那些血鬼并非是同路人,你且宽心。”
“为何……”
“她”下意识问。
“是谁……是谁逼迫了他么?”
“是他的师尊。你可还记得,在你刚刚开始行动时,曾有一队修士到访长乐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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