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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甘遂

决明反应很快。

没等庞七娘喊人,她便迅速跪倒在地,伏在孟珏身上细细查看。

心跳极快,腹部隆起,肌迟无力,口中酸苦。

好像是……

决明脑中猛然划过药书中的一行字,没等动作,孟珏便被惊动而出的宫人抬了进去。禁军训练有素,眨眼包围了整座庆寿宫。春色被肃杀覆盖,除了脚步踉跄的御医,整座宫宇连只耗子也钻不出去。

来人是医官院副使。说起来这人也算是楚涣的半个徒弟。楚涣领院使一职时他还是尚药局捣药的奉御,如今楚涣辞官,他也算是飞上枝头,蒸蒸日上了。

太后毕竟病中,现仍在正殿等着消息。尽管如此,仅钟镜一人的气压已够他喝上一壶了。李副使检查半天,又打开孟珏的眼端详良久,然后才模模糊糊又不甚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回陛下,臣瞧着像是寒气入体?!膳房火种不绝,室温本就颇高,殿下一路趟风过来,难免……”

“受寒?”钟镜狭眸微眯。“李副使,永和方且试过娘娘的药,眼下那药就摆在娘娘案前。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可得要担个诊断不利,戕害凤体之罪!”

李副使一听,瘦小枯干的身躯顿时一抖。冷汗津津,不消须臾便浸湿了领襟。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盅,顶着骊娥沉肃的眸子,先是嗅闻,进而舔舐,回甘的药汁顺流而下,眼中逐渐浮出一丝疑惑。

“回陛下,”李副使道。“这盅药并无异状。”

骊娥追问:“你可瞧清楚了?”

听骊娥这样说,李副使反而不自信了。他本来也不是靠医术坐上这个位子的。楚涣性情桀骜孤僻,为人又十分吝啬。持令数十载,除了一卷晦涩难懂的医书,他什么都没留下。

李副使决计不会承认自己天资愚钝。医术平庸,追根溯源还得是楚涣敝帚自珍的错。

钟镜多精的人,一眼便看出此人不过是在滥竽充数!

不消再想,钟镜的脚重重蹬在李副使胸前。明明声调未变,李副使却觉天威浩荡,命如危卵。

“酒囊饭袋!”

钟镜拂袖而去,指着黄内侍便要再请。箐兰跪在榻边,犹见孟珏面色愈发青白,也不顾得冲不冲撞,磕着头去求钟镜。

“陛下慈悲,殿下情况危急,哪里还有试错的机会?还是速速请楚大夫进宫问诊罢!”

钟镜其实早就派人接楚涣入宫,当下正好顺水推舟。骊娥得了消息紧着去回禀太后,决明顺势接过抹帕,又细致端详了孟珏的情状,下定决心道:

“陛下,婢…或能一试。”

意料之外的展开,钟镜略略挑眉。

“你?”

决明点头。

“《本草》记载,药材配伍,需较‘七情和合’理论。其中,相恶、相反是为大忌。”

“婢曾抄录过楚院使留下的卷方。其中甘草甘遂为药理相悖之物,合用会生出毒性。心悸、脱力、腹胀,这些均是中毒之表征。婢以为应即刻为殿下催吐,将毒引出体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决明言之凿凿,双手虽绞紧非常,面上却笃信不疑。

钟镜颔首。

“可。”

有官家发话,决明立刻叫人取来炭灰送与孟珏服下。没过多久,殿中便传来阵阵呕声。钟镜辟去正殿,庭前桃枝蛰惹了一袭春风,繁花缠绵悱恻,沱染了一地嫣红。

“陛下。”

娇软纤柔的声音自殿外响起,钟镜抬首望去,只觉来人眼熟,却却又对不上脸。平珍儿见罢,眼中光亮黯淡了几分。她也不气馁,身姿端得妍丽,带着一缕初熟少女的芬芳。

“陛下万安,妾是工部侍郎家的珍娘子。”

“哦……”钟镜想起来了,平夏议亲时太后最初择定的人选。

钟镜面色倏然就冷了下来,平珍儿轻咬唇角,只当不知地继续说道:

“妾自请入宫为太后侍病……”见钟镜一脸,遂又将话题引到殿中的孟珏,偏此时殿外骚动,楚涣提溜衣袍快步奔来。他从城外行医归来,衣摆拖了半斤泥,整个人邋遢又狼狈。

平珍儿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见来人竟连礼都不见急慌慌朝殿内冲去心中也是一慎。

“药性相克,暗合毒性。”

楚涣闻了闻孟珏吐出的秽物。

“是谁断的诊?”

楚涣视线划过在场诸人,李副使张张嘴,没敢搭腔。

“是奴婢。”决明声音洪亮,葱白的小脸晕着两团绯红。

楚涣眸中闪过一缕惊讶,转瞬又被欣悦代替。他预备再问,太后就像踩着点般地赶了过来。所经此事的相关人等全部拘在庭外,各个引颈垂盼,那柄即将落下的铡刀。

事急从权,太后还是先叫楚涣瞧了眼药汤。殿内寂静一片,众人视线纷纷聚在一处。楚涣倒也没叫诸位多等,他鼻翼轻动,先是银针探入,又以汤匙细抿。尽管甘遂的气味十分微弱,但楚涣仍是从中索取到一丝峻烈的辛辣。

“回娘娘,此汤确多一味甘遂。”

楚涣此前便已看过药方,自然知道方中所含之物。

太后的头风已为顽疾。这些年医官院尽力研制,说到底也不过是些固本培元的方子。甘遂乃逐水猛药,无论如何医官院都绝无可能让这剂猛药出现在太后的医方中。

“果真?!”太后默不作声,倒是骊娥先声夺人。箐兰大惊失色,不等多言便俯身跪下。

“娘娘明鉴,此事绝非殿下所为!”

庞湘君眼神尖利,眉眼嚣张:“御医亲口诊断,你等贱婢还敢狡辩?这几日娘娘的汤药均是孟珏接手,若不是她,谁还能在药盅里下毒?还是说,你怀疑是庆寿宫的人下的毒?!”

此话一出,原本对箐兰尚有怜惜的庆寿宫人也变了色。

是啊,这药经手过案之人除了孟珏主仆便是她们人等,若孟珏身上的嫌疑洗清,那毒害太后的罪责,不就要落到她们头上了吗?

一时之间,殿中哭天抹泪,冤委之声此起彼伏。

“先别忙。”当此时刻,到底还是钟镜最沉得住。

他拭了把孟珏渐稳的呼吸,端起汤盅沉声道:

“楚院使,依你看,这盅汤里所下的甘遂会不会引起如此严重的毒变?”

楚涣也在疑惑。

“回官家,此盅所着甘遂微忽渐微,按理说殿下不该起如此之大的反应。”

众人心念一凛,楚涣之言不可谓不心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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