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气氛一片狼藉。
齐厌没躲,站在原地没动,垂在裤侧的手指无声握紧。
寂静之后,数落的声音劈头盖脸:“你还敢提这个事情。我问你,齐厌,你眼里到底还有谁?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用提前和家里商议的!”
说得太急,齐连生胸口沉闷得喘不过气,“我说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忽然他就再也说不下去。
那张面皮很薄的瘦脸上,立时浮肿了个清晰巴掌印。
与他此刻火辣刺痛的手掌形状吻合。
好一阵,齐厌在他视线中站着没动。
齐连生也没说话。
两人无声对峙着。
又是一阵风,将窗帘海浪般渐次拂过,驱散一些房间的紧张压抑。
有风吹到他眼前,扬眸,直视过来。
须臾的惊心动魄,齐连生只来得及看清那双浓郁眉眼下,平静又掩盖着些难言的复杂。像深水里沉睡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
齐连生被这目光看得心肝一颤。
甚至脱口想问他想干什么?
但最终,那只巨兽没有浮出水面。
齐厌什么也没做。
齐连生刺痛的手却微微抖了瞬。
这是他第二次打他。
理智被淹没,几乎巴掌扇出去瞬间就后悔了。
但他身为严父的权威不容挑战。
于是强作镇定,又混合些真情实意:“齐厌,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
“你为了一个外人,把你亲妹妹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也许你早就巴不得忘掉她,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继续过你的潇洒日子……”
“我没忘。”
日子很潇洒的齐厌嗓音喑哑,沉沉打断他,“是你忘记了齐悦。”
所以把别人的孩子当作她。
让别的孩子享受她该有的一起。
他音量很轻,带着浓浓倦怠。
却又直戳人心窝。
齐连生被这话堵得一愣。
也许尴尬的情绪牵带起些什么,他抬起手,想看看齐厌脸上的伤。
不料面前人瞬间后退,戒备姿势让他摸了个空。
齐连生难免落寞。
这才惊觉。
曾嶙峋沉默的少年,早已羽翼丰满。
随时可以脱离他。
这个认知让齐连生慌乱:“齐厌,我只是……”
“我知道。”
站在安全距离外,齐厌警戒出声,示意他什么追悔与挽留都不用再多说。
青年眉眼桀骜:“我从大学起,就没有拿过齐家一分钱的生活费。”
“唯一一次求您高抬贵手,还被拒绝了。”
一声冷哂,那张淡漠的脸上被冰霜覆盖,不近人情,疏离冷酷。
齐连生虚弱动动唇,说不出半个字反驳。
但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他绝情。
是齐厌脾气太倔,不肯低头认错。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成为他如今忤逆他的理由。
“我太太与我一体,若你继续试图伤害她,那我保证,你不会成功,并且会失去你唯一的儿子。”
“你在威胁我?”听到这里,齐连生不可置信。
这五年里,齐厌不是已经乖乖接受家里安排,和乔薇相处得不错?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又或者,他这些年平静如死水的顺从,都是伪装出来的?
齐连生神色渐凝重,第一次发现,他好像从未看懂过齐厌——这个与他血脉相连,世上与他最为相似的年轻人。
他的魄力、手腕,甚至隐忍,各方面都如此像他。
“我不像你,从不威胁任何人。”
“只是告诉你,我不介意与你为敌。”齐厌目光变得深邃,半点没有开玩笑。
听到这里。
齐连生冷笑:“凭你,与我为敌?你认为温华建能跑掉?告诉你,下周四,不会是他出狱的日子!”
没等到预料中的愤怒失控。
齐厌忽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看他,像那年去看马戏团,小少年面对台上哗众取宠逗乐众人的小丑皱眉。
唯一不同是,现在的齐厌能够自如收敛这种情绪,不让对方感到难堪。
齐连生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
齐厌:“人已经送出国了。”
“温华建出狱的日子,不是下周四。”
“而是这周四。”
掷地有声的话语,让齐连生差点站不住。
所以这几天,齐厌和他言语周旋,只是在糊弄他?
所以他真真切切,被自己亲儿子摆了一道?
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让齐连生出离愤怒:“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在故意拖延我?”
什么发布会,什么高调示爱撒狗粮,都是在麻痹他?
齐厌无声默认。
齐连生失去所有力气。
温华建已经送出国,他就是想找,大海捞针也捞不到。
“那你回来干什么?”齐连生怒不可遏,“你也给我滚出去!”
硬气的齐厌没动,沉默看向他身后。
齐连生被他这副态度气得发疯:“你想让你祖父承认她,我告诉你,没门!这个齐家,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也轮不到我来做主吗?”
书房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道威严沉稳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爸,您怎么上来了?”齐连生一个哆嗦,目光相迎,万分诧异。
“连生,齐厌是回来见我的,你和他吵有什么意思。”老人摘下园丁帽子,挂在一旁衣帽架上。
齐连生面露惭愧,气焰一下子浇灭。
老人继续说:“温华建的事,齐厌问过我,我同意的。”
这下齐连生急了:“爸,您怎么也跟着他胡闹!他这小子不懂事,您怎么……您以前是最疼悦悦的,怎么能放过伤害她的凶手?”
“因为国有国法。”齐致厉声,“他犯的错,已经刑满释放。”
而且这个错,还是齐连生故意给他设的圈套。当年他没有插手,默许这番行径,已经后悔很多年。
“走吧,齐厌。”不再管崩溃的中年人,老人招手叫上齐厌,在前面带路。
“小姑娘我已经见过,你带她回去吧。”
来到门外,两人站在楼厅处。
走廊尽头的开阔半圆扇窗面澄净,外面花海开得正烈。
“过年时,想得起来祖父,再回来看看。”
*
看见齐致走进书房,楚欣就知道这场闹剧马上要收尾。
没过一会,紧闭的书房门果然重新打开,对峙有了结果。
隔得很远,她看见那老头拍了拍齐厌的肩,目送他下楼。
等老头子走了,楚欣这才佯装刚从房间出来。
站在二楼扶手处,目光下投,终于看见女佣口中的陌生女人。
一点也不陌生。
原来是她。
竟然会是她。
楚欣震惊中竟有丝诡异平静,心道怪不得。
她前几个月去尽闻,齐厌就在拼命维护这个女人,害得她丢尽面子。
提起这事楚欣就觉得窝火,顺带想起自己在大学时就见过她,齐厌的前女友。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然还是和她结婚了。
那还不如和乔薇结。
起码她知道,齐厌是真不喜欢。
眼见一楼的两人往门口走,楚欣本想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转念一想,下次见面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齐厌。”她鼓足勇气叫了一声。
目光聚焦处,他前女友看了过来,眼含讶异。
眼见齐厌没反应,还好心转头和他说话,大概是提醒有人在叫他。
楚欣才不在意她,目光只落在冷冰冰的齐厌身上。
但齐厌压根没回头,反而搂着那女人走远。
楚欣捏紧了扶手,差点气得跺足。
她有更合适的人选,早就不在乎齐厌了!
可是眼圈红红的,让她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抹,这幕恰巧被一个路过的女佣看见。
“看什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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