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看到捧了筷子到眼前的那双手,答了谢后接了过来,不禁再次观视眼前这位少年。
往时她见他不多,往年偶尔赵沛在年岁过节带了来、多在前堂造访完便走,极少留下来吃席,便是在席上见了,赵谨也是静静坐在他父亲身边,少言寡语,乍一望去跟发呆一样,还多少显得冷淡疏离不大好亲近。
三年前,她押着江荨带江芙去赵府赴宴,不知为何,江芙回来后并不大高兴,嘟嘟囔囔把赵谨上上下下数落一通,自那以后两家走访得更少了。
这回竟是她三年后第一次再见赵家的二子。
不得不承认,赵谨身形拔高不少,相貌虽然仍显得稚嫩柔润,但已可见眉眼鼻庭都继承了他父亲的清正风骨。过些年再长大些,到了弱冠年龄,那外貌也应当是一挑一的。
若仅从外貌上来说,与他们江家的江芙自然是般配的。
而从方才见她掉了筷子,他立刻捧了双洁净的递过来,看着也不像资质愚钝、生性冷淡不好相与之人……
且她的夫君江荨,怎会这么肤浅短视、独断专主,只求赵家的相府门楣、赵二的清正相貌,却置他的品性及她们母女的意愿于不顾?
甚至,他们的芙儿还只有八岁!
抑或是她多心了罢!毕竟,再寒碜的没落门第也得讲些起码的体面,惯来定亲都是先请了媒人递拜名帖,再交换庚字、纳吉采征,最后拟定婚书、下聘迎娶。遵循古礼、依序而行,方显敬重珍视。
哪个出身相府的官宦名门上门求亲,无媒无聘,只自己端个木盒子来?
常氏不觉心下涌上一阵怄气,给江荨夹了满满一碗荤食,推到他眼前——江荨向来喜欢素食,闻不得荤腻。
最好!但愿!是她常景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边江荨正回复赵沛,说:“发热昏迷是解了,但这几日又多了些症状,正在想法子多请些郎中来看看。”
此时,摸进来一个婢女,用手捂着嘴巴,贴在常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又悄悄退下。
常氏听完那婢女的禀诉后,面色一变。
江荨见状,放下酒杯说道:“府里有什么事情,有要紧的便先派江善去料理了吧。”
常氏轮流望了一圈众人,最后视线停留在赵谨身上,说道:“我家芙儿请赵公子到后院书房小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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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谨跟着一个敦实的婢女一路走到江芙的书房。
那个婢女在开门之前,忽地转身,语气颇为不善地对赵谨大声说道:“赵公子,我家小姐是念在两家有些旧识、你们又是同修,出于礼节才请你到她书房小坐。虽然她还年幼,但毕竟也是男女有别,奴婢建议你只在门口站了说话就好,勿要走到里间,让旁人瞧了生出些闲言碎语!”
而后,她左手将房门一推,指着门后一个角落,意思让赵谨站那就好。
赵谨说不惊讶是假的,但面上的神情尽量克制住了,也从善如流地站到那位置。
那婢女则抱了双臂站在门口守着。她本身就长得高大、敦实、粗壮,现在还睁大两只眼睛直直瞪着他,端端跟门上贴的神荼、郁垒那些门将一样。
屋内的光线原先不亮,但随着赵谨进屋,就见伴随着一声声“咚咚咚”的声音,屋内一些些敞亮起来了。
那“咚咚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用木棍一下下杵着地面。
赵谨不自觉摒了气息听着,心里也估量着,每一次“咚咚咚”结束,屋内就会敞亮些,随之又响起远近不一的“咚咚”声,又有灯亮起。
有人走来走去,在点灯。
他动作有点慢,有点不方便,靠拄着木棍或拐杖行走?
“赵公子!”婢女双目锁住他,语中威胁愈加重些,“奴婢劝你管住眼睛,不要乱瞧为好。”
又冲屋里大声说道:“小姐,赵公子已经请到屋里了!有什么话请说吧,江大人、赵大人还等着公子回去继续用膳!”
屋内传来江芙的声音:“屋外冷,请赵谨到屋内坐吧!”
声音不似以往清亮,也略微有点虚弱。
婢女面色一变,忙挤进门去,挡住赵谨,生怕他自己往里走了:“奴婢觉得,就让赵公子在这边说吧!男女有别!男女有别!”
赵谨抬起眼睛细看那婢女,看到她胖胖的脸上,冒着一层细细的汗。
这大冷天的竟把她热出汗了?
还是急的?
又一阵连续的、不均匀的“咚咚”声由远及近,而后帘子被掀开一半,只是婢女过于高大粗壮了些,挡住了后面的人。
赵谨放下视线,自婢女的裙踞下看过去,看到一根双拐驻杖。
一只手从婢女的身后伸过来,轻轻把她往旁边推了推。
婢女面上的汗流得更急,但紧紧咬着牙根,攥着双拳,愣是不走开。
那只手浮肿得像个馒头,紫斑点点、深浅不一,还爬满了渗着淡淡血水的脓疮。
赵谨不自觉睁大双眼,呼吸一滞。
身后的人叹了一息,软声讨饶道:“芸姐姐,我这般站着,浑身痛得很,求你了,依着我吧!”
婢女面色如被一拳击溃了的墙,满面坚韧不屈瞬间倾塌,许久,终于无可奈何地往旁边移了半分,但是忽而她又瞪起眼睛,手臂叉在腰间,对赵谨道:“赵公子!若你见了我家小姐的样貌后,敢到你们那学堂或坊间去传播,我江灵芸定然不放过你!我拳上这力气,全定安也没几个男人敢招惹的!”
打你这小身板是绰绰有余!
赵谨听着她这番话,隐隐有了些预感。
父亲说,江芙病了。
她已有三日未去章麟学府,那当是病了三日。
江伯父说她发热昏迷后,这几日又多了些症状,正在想法子多请些郎中来看,那江芙的病当是比较棘手的。
“不妨事。”
江芙这般说着,再轻轻一推。
这回灵芸不再僵持,满面郁色,给她让开了。
胳臂下左右拄着双杖木拐的江芙出现在他面前。
赵谨不大相信这是江芙,因为他三天前刚见过她——虽然她正眼都未瞧他,但她的衣着相貌、眼神举动都望在他的眼里。
那个女孩儿,较三年前赵家府宴上见到时长大些许,但一身聪慧、骄傲和倔强,和往时仍一模一样。
若有变化,就是从小狼犬变成了小狼,只管咬住秦家那少年,只咬他一个,往死里咬,半口都不松,一直到他绝望死透!
那学堂她既然去了,就不容许自己退,无论承受多少奚落、刁难、嘲弄、排挤,在胜负未分之前,绝不因为她是个女子就退缩,绝不!
但是现在眼前这个人,一时都分不清男女了。身形较三天前肿了两倍不止,连衣服都撑得胀了,前襟的扣子勉强撑着,腰臀臃肿不堪,原本灵巧如鹿的脚穿不得鞋,只能跟贫家一样包上好几层布,隐隐可以看到有淡黄的水渍从里面渗出来。
更可怕的是她的脸,原本舒展清冽的五官被生生挤得凑在一起,眼睑晶莹发亮,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缝,整张脸布满跟她双手一样的瘀斑。
如果不是左侧额头留着之前书匣磕碰导致的瘀色,他怎能相信这是江芙?
而且不知道是否因躯体浮肿不适,需得佝着身子驻拐杖行走,她原先挺得笔笔直直的腰杆也跟虾子一样弯了下去,那天才少女固有的灵秀、自信和骄傲跟被扫进簸箕、倾倒了一般,再也不见。
若没有光线照明,拄着双拐蹒跚行走,伛偻佝偻又臃肿的身影,倒像个年迈的老妪。
“小芙……”
赵谨不知道自己喊了声什么。
但是,江芙却听清楚了,她停顿一会,说了声“你进来坐吧”,便转回身去,驻着拐杖慢慢走回里面书房。
半路,她停下来喘了会气,微微咳嗽几声,对灵芸道:“芸姐姐,给赵谨上杯茶来罢。”
灵芸知道是江芙在支开自己,只能沉默着将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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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灯座上的烛灯,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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