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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安慰

敬慈夫人这些年本就身子不大好,再加上之前因为婚事,与宋庭玉闹得不愉快,更是气闷郁结。

其实说到底,敬慈夫人只是不满宋庭玉渐渐长大,成长为一个不受她控制、让她看不透的人。

有时候她看着宋庭玉,她身上那种不属于她母亲的、冷厉又满腹算计的样子,像极了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让她惊慌恐惧,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宋庭玉为自己选的路是对的,唯有如此,她才能查清宁思沅死亡的真相。

她不得不心灰意冷地承认,自己老了。这个认知让她心意难平,加上快到清明,她更是心情沉重,夜里受了点风寒,便病倒了。

宋庭玉进来时,敬慈夫人刚刚用过药,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她卸了钗环,头上戴着一个寸宽的抹额,拢不住的白发从她耳边垂落,兀自按着额头,脸色有些微微苍白。

宋庭玉一时心酸,上前几步,轻轻坐在榻边,牵起敬慈夫人的手握在掌心里,另一只手搭在上面捂着,轻声道:“外祖母。”

敬慈夫人睁开眼睛,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玉儿来了。”

“您可好些了?怎么会着了风寒?可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到?”

敬慈夫人摇摇头,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宋庭玉连忙起身将一个软枕放在她腰后,扶着她靠在上面。

敬慈夫人叹了口气:“不干他们的事,他们都伺候得都很上心,只是前些日子夜里睡不安稳,起来坐了坐,没成想吹了风。唉,如今我年纪大了,没想到只是吹吹风,便受不了了。”

宋庭玉心里一酸。

敬慈夫人年轻时也是打马上阵、快刀杀敌的豪杰人物,也曾驭马驰骋、快意恩仇,也曾琴瑟和鸣、儿女绕膝,只是谁承想接连丧夫丧女,骨肉分离,晚景凄凉。

她看着她干燥的嘴唇,转身倒水,借着这功夫咽下了喉咙里的酸楚,清了清嗓子,柔声劝慰:

“天气还没热起来,外祖母也要顾惜自身,孙女还要依靠外祖母呢。”

敬慈夫人借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淡淡摇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你已经长大了,主意正、谋算全,哪里还需要外祖母。只是玉儿,你不一定不要忘记你是宁家人,外祖母要依靠你,整个宁家也要靠你。”

宋庭玉点点头,替敬慈夫人掖了掖被角,拉着她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也像是在传递一种力量,一种信心,就像她十几年来无数次许诺过的那样:“外祖母放心,孙女一刻不忘。”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敬慈夫人终于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又问道:

“你舅舅回京的事怎么样了?眼见着要入夏,你舅舅此时回来,山高路远,怕要遭罪,但一入京就能赶上入秋,这也很好,王都的秋天就不那么闷热了,还能在家里过个年,我们一家人已经有多年没能在一起过年了。”

敬慈夫人拍着宋庭玉的手,拉拉杂杂说了许多,脸上俱是对许久未见的小儿子的期盼。宋庭玉只觉一阵酸涩涌上心头,让她不敢再去看外祖母的表情。

十七年间,这个孤身一人的女人替她早逝的女儿抚养女儿,为她寻找名师、教导文采武功;又与自己的儿子、儿媳分隔数千里,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好不容易盼来一次的机会,也被人这样无情地掐灭。宋庭玉此刻无比痛恨那个男人,那个坐在高位践踏着他们一家人痛苦的那个男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外祖母的手,脸上挤出一个笑,柔声道:

“待外祖母身子好了,我陪着外祖母去惠宁寺小住几日,王都的夏天暑热难耐,山上清凉舒爽,待到过了秋我们再回来,回来孙女陪您过年。”

敬慈夫人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抓紧宋庭玉的手,急声问:

“你舅舅回不来,是不是?皇帝不让他回来,是不是?”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紧紧抓着宋庭玉的那只手不自觉用力,仿佛病中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一刻,集中在了这一只手上,指甲狠狠嵌进宋庭玉的手背上。

就是在这一刻,宋庭玉才真正感觉到,她的外祖母曾经是同太祖戎马打天下的女将军。

她像是没有感觉到似的,任凭敬慈夫人抓着她的手,她轻轻抚着敬慈夫人的背,轻声道:

“舅舅是掌管我朝西北兵马的威远大将军,无诏不得回京,就算是进京述职也多有不便,况且这几年被北边的西夜人虎视眈眈,舅舅恐怕也并不得闲。我已本备下了诸多礼物,还有信,到时派人一同送去西北。外祖母想想可还有什么想要叮嘱舅舅的,一同送去也好。”

敬慈夫人忍了几忍,终是没有忍住眼中的泪水,闭目隐忍:

“我宁家为元夏皇室做了多少,你外祖父当年同太祖征战天下,多少次出生入死,多少次救了太祖的命,却也不明不白死在沙场,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你娘当年被强征入宫,郁郁几年,最后死得不明不白。你舅舅虽有一个威远将军的名号,可十几年来骨肉分离,为皇帝戍守边关还要遭受多少猜疑,你叫我,你叫我如何不恨!”

宋庭玉抱着敬慈夫人的背轻轻拍着,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发泄着一腔委屈。

她目光悠远地望着床边的一张矮榻,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玉风铃,那是敬慈夫人还年轻时,一家人在一个端午的夜晚,一起坐在院子里做的。

那时候外祖母还不是敬慈夫人,外祖父也不是兵马大元帅,母亲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舅舅还是个抱在襁褓中的婴孩。那日的夜空特别晴朗,天上有许多星星,月牙弯弯的,像她儿女脸上的笑。

这段故事宋庭玉从小到大已经听了太多太多遍,现在她只要一看到这个风铃,就会想起这个故事,想起外祖母讲述它时的神情,想起那个已经在记忆中慢慢模糊的母亲,想起也许在她生命中的最初两年,端午节还是一个温馨的、美好的节日,而不是和一个老人一遍遍反刍痛苦的家庭禁忌。

宋庭玉深深吸了一口气,拍着敬慈夫人的背小声道:“外祖母,您还有我。”

她不知道自己想说的究竟是“外祖母,你还有我”还是“外祖母,我也需要你。”

敬慈夫人缓了缓,抬起头,紧紧抓住宋庭玉的衣领,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狠声道:

“玉儿,你要记得,你一定要记得这些,为你的外祖父报仇,为你的母亲报仇,你要记得宁家人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要为宁家报仇!”

“我会的,外祖母。”

宋庭玉点点头,敬慈夫人的眼泪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的所有情绪都吸收了进去,很奇怪地,在此时此刻,感受着敬慈夫人紧紧抓着自己衣领的冰凉的手指,她的心绪格外平静。

又过了几个时辰,宋庭玉才从屋子里走出来,宋庭玉服侍敬慈夫人用了些粥,又用了汤药,期间得到了宋庭玉再三保证定不忘宁家之仇,敬慈夫人这才安稳睡下。

宋庭玉让侍女看顾好,有什么事情要第一时间禀报公主府,这才带着忍冬离开。

一天下来,宋庭玉水米未进,此时又已近午夜。这些天连日的劳心费神让她疲惫,此时台布上了马车,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一软,摔在了车辕边。

忍冬一惊,急忙上前,正欲扶她,却见宋庭玉已经自己扶着车把手站了起来,她揉揉自己的膝盖,有些疼,但并不重。她推开了忍冬,自己上了马车。

“邦!”

不远处的街上响起更夫敲锣的声音,宋庭玉想,已经过了午夜,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挑起车帘,仰头望着天空,可是今日的夜晚并不晴朗,天幕中既没有星星,也没有弯弯的像小孩儿笑眼的明月。

新的一天,似乎与昨日,与过去十几年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没什么不同。

她意兴阑珊,放下了车帘。

回到府中已经丑时,她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说一句,径自关上了房门。

忍冬担忧不已,但也不知从何劝起。

宋庭玉简单简单洗漱一番,倒在榻上,脑海中一一遍遍浮现出敬慈夫人的话,像掉入一处藤蔓丛生的山谷,那些愁闷、压抑的情绪化身一根根虬结多刺的树藤,紧紧缠绕在她身上、脖子上,勒得她几乎窒息。她努力挣扎,可是那些藤蔓却越缠越紧,渐渐的,连一点空隙都不给她留。

她几乎要死在这紧紧缠绕的藤蔓里。

猛地一惊,她睁开眼睛,胸口仿佛存留着无法呼吸的感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空的,才松了一口气,对梦里那缠绕紧锁的触感心有余悸。

她望向窗外,天还没亮,更漏显示此刻不过刚过卯时。

做了个噩梦,睡意全无,干脆起身出门。

推开房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湿意裹在胳膊和裸露的脖颈处,有些冷,但她懒得进去披衣,径自往院子里走。

公主府值夜的看守尽职尽责,见远处晃晃悠悠过来一个人影,悚然一惊,握紧了手里的长枪,蓄势待发。

待人走近了,才发现是殿下,瞪大了眼睛,枪都忘了收起来,愣愣目送着她经过。

宋庭玉想着心事,走了一会儿,惊觉公主府大得可怕,也安静得可怕。不是因为真正值夜晚,而是因为那无处不在的、日日滋生蔓延的藤蔓,压抑的、苦痛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她一直以为离开外祖母,这密不透风的藤蔓会少一些,只是没想到,时隔经年,自己也早已成为那藤蔓的一部分,甚至失去,成为藤蔓的养料,一刻不停地吞噬自己却,也吞噬了身边的人。

她打了个寒颤,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公主府的后院,不远处的一处庭院,正亮着暖黄的微光。

脚步一顿,那无处不在的滞闷似乎放松了一些。

她转了方向,走向唯一亮灯那处温暖。

是临风阁。

院门没关,她放轻了步子走进去。话放到额下人手脚麻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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