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次日早,严征和翻身醒来,一把摸到了身旁冰冷的被褥。
梁绥的婚服整齐地挂在衣架上,严征和支开窗户探身出去,见她蹲在井边,面前摆了一只宽口木盆,背对着主卧搓洗衣裳。
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梁绥可谓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她搓揉布料的模样生疏笨拙,那件绢帛和绸缎制成的曲裾拖在地上,染脏了一角。
严征和从榻上起身,连里衣也没来得及换,大步流星地从屋内走出,从身后将人抱了起来——
梁绥惊呼一声,两只湿漉漉的手在空中甩动,小声抱怨道:“做什么?”
“谁让你洗衣服了。”他走回主卧:“你不会弄,寨里雇了婶子帮我浆衣裳,让她们把你的也洗了就行。”
“我见婶婶阿嬷她们都给丈夫、孩子洗衣裳做饭,咱们也成亲了,我觉得该帮你做。”
严征和心道她傻,长叹道:“完全不必,婶子们拿钱办事,很乐于做这个活计,你可别断人家财路。”
她赶紧摆手:“我没有啊!”
“......”
娇憨可爱,天真钝感,梁绥向来毫不费力便能让严征和爱怜荡漾。他不忍吓唬梁绥,也知她一片好心,于是哄道:“夫君有钱,你嫁我是享福的,做这些毫无意义。只要你高高兴兴,每天四处玩耍赏景也好,我唯愿你过好日子。”
“我觉得这日子就很好。”
梁绥坐到榻上,顺从地看着严征和蹲在她脚边,握着湿帕为她擦拭裙摆。
“征和,我好想为你做点什么,其实我不傻,有很多事都可以做。你或许会喜欢贤惠朴实的妻子,倘若要我什么也不干,那不就成为你的负担了吗?”
严征和闻言逗她:“要是喜欢抗造能干的,小爷为何不娶任芳华?”
“你......”
梁绥下意识蹙起了眉,又技艺拙劣地转做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道:“那你娶她吧,我下山去了。”
“好好好,夫人。”严征和一把将梁绥揽到自己怀里,赶紧道歉示软:“说着玩呢,你下山做什么?认识下山的路吗?准备去哪儿?”
梁绥一想,自己确实没地方去,于是实话实说答了。严征和大笑两声,用木勺舀汤喂她,梁绥顺从喝下,忽然问道:“征和,你说......初元会放过我吗?”
严征和尚未回应,她便难掩仲仲忧心道:“当初得到口信,我满心只想如何才能到怀县赴约见你,于是撒谎骗了初元。他特命司空府长史筹办婚事,待我们返程后便拜堂行礼。”
“他若不能善罢甘休,大可以来抢人。”严征和平静道:“你曾是他尚未过门的妻子,被我夺走是事实,反正我是虐流百姓的匪首,何以怕他?”
“你没有虐流百姓。”
梁绥凑近他唇角亲吻,不忘缱绻地反驳:“有你们,州郡难民才有落脚之处,百官臣僚久居雒阳,他们想不通、看不到,更难以知晓实情。”
在雒阳内外朝的官员眼中,泰山军是天下头一号贼孽,雷安世与严征和则是榜上有名、占山为王的反叛竖子。然至于泰山军从哪儿聚集了十万之众,朝野上下无人深究。
既为编户齐民,怎能流亡?既有土屋砖院、半亩田地,怎能忍冻受饿?既时运不济,为何不扩田种麦、养雉牧牛呢?
反正他们不明白,梁绥知道他们也不想明白、没精力琢磨这些,毕竟她曾生活在四世高官厚禄之家,衣食无忧地居于高墙之内,也不在意局外人的死活。
但她现在亲身经历、亲眼见过,也就懂得了。她心疼严征和不易,每每听闻他食不果腹的流亡过往,唯有心疼。
梁绥紧紧抱住他脖颈,闷声道:“征和,我怕他发难,为你们带来麻烦。”
“别想这些。”
严征和粗糙有力的手掌轻抚过她脸颊,拇指在她唇上摩挲,生怕弄疼了梁绥似的。“他一日不来,我们便安然一日,倘若真来了便应战,怕什么?”
“......”
被这番爱抚惹的有些情动,梁绥忽然开口道:“假如爹爹娘亲一早见过你,就不会把我许给司空大人家了。”
他闻言笑道:“我一个兖州流民,连大将军府的门都进不去,如何见你?”
梁绥不管,一昧撒娇似地往他怀里拱,又令严征和想起了年少时家中的那圈小羊,梁绥就跟刚只出生的幼羊般,软绵绵的,蹭的人鼻尖心尖都发痒。
“对了,绥儿。”他问:“你究竟是如何说动荀初元,令他带你到怀县去的?”
面对这般提问,她丝毫未犹疑地坦诚道:“我说想求子嗣、佑姻缘,而白马寺不如木塔寺有用,因我表姑与司徒公成婚多年都没有孩子,和离再嫁后途径怀县,到木塔寺上了香,回来便得了对双生子。”
严征和诧异道:“司徒公?想来李彪和水行能保住一条命,多亏了他。你不是常提及他夫人姓桓吗?怎会成了你表姑?”
“司徒公比桓夫人年长十五岁呢,他与我表姑感情不合,前些年任度辽将军,常年驻扎五原郡曼柏县不回,二人几乎没有夫妻之实。直至司徒公的父亲去世,他立即便与我表姑和离了。”
“......”
对于暗中相助、留下兄弟身家性命的恩人,严征和姑且算得有些兴趣。他轻笑问道:“所以这位司隶校尉是看上了更貌美年轻的桓夫人,于是抛弃原配妻子?”
虽不喜桓少儿,梁绥还是咬唇辩白:“非也,他娶桓夫人已是和离三年后的事情,况她本被定给了司徒公的亲弟弟,后来不知怎的,竟又被司徒公娶走了。”
“我表姑再嫁半年后便有了身孕,那时雒阳有蜚语,说司徒公无子......”
她道:“其实他们自成婚以来就南北分居,好在后来桓姬怀了孩子,流言方不攻自破。司徒公而立之年得子不易,把夫人与孩子看得比眼珠更加宝贵。北上征辽东时大胜,分明可以筑京观请功,但他没有那么做,更没有屠城。”
严征和道:“据说他少年时随父一征辽东,将城中十七岁以上男子全部杀光,筑了京观。”
梁绥点头:“是,司徒公与其父极像,从不受降。这般一反常态,或许是为了给孩子积善累德吧。”
他垂眸看向梁绥的腹部,问:“绥儿,你说咱们会有孩子吗?”
“......或许吧。”她出神道:“如果我们是一家三口,该有多幸福,可我又很怕。”
“怕荀初元吗?”
“嗯。”
梁绥的担心不无道理,就算雷安世当初将她抢夺上山的行为再隐秘,郡守都会顺藤摸瓜到泰山军来要人;就算隋千秋坐视不理,且严征和没有将梁绥送回雒阳,荀初元也不会善罢甘休。
梁氏女的身份与美貌均惹眼,泰山就坐落在这里,对方总能找得到他们。
每每想到被迫与严征和分离,梁绥就固执地抱着他乱蹭,焦虑地扯拽着自己的发梢,呢喃道:“初元不会放过我的,我知道,他非要我不可。”
她噙泪望向严征和,又道:“夫君,倘若初元真的带兵来兖州,要伤害泰山上的平民百姓,你就把我交给他。”
严征和震惊道:“绥儿,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我要你活着,也希望无辜者不要因我而死。”梁绥摇头:“征和,你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如果你把我丢在这世上,我绝不肯独活。”
他最不乐意听梁绥说这些生死之言,赶紧轻拍她的屁股,直言晦气道:“不会死,我们新婚燕尔,要多说些偕老白首的话。”
梁绥抬手抚过严征和为她擦泪的宽大手掌,垂眸吻上了他的唇。吻过半晌,情到浓时,严征和毫不费力地托着梁绥站起身来,走进屋内,利落锁上了门。
当日傍晚时分,他带着梁绥到天泽湖去泡温泉。
新婚第二日,他绞尽脑汁帮助梁绥适应山中的日子,想她从小住在宫室光明、阙庭神丽的雒阳城内,生于鼎盛外戚之族,严征和甚至难以揣测她的吃穿用度,又怕梁绥嫌怪北军之人粗鄙,不适农家吃食。
因此多带她出来玩些,泰山上的风光总胜过雒阳、强于北邙,图个自然新鲜不成问题。
不过梁绥不这么想,她适应得很好,拎着一只装了饼饵和毯子的小竹篮,见到温泉更是惊叹不已,在严征和的鼓励下褪去裾袍,缓缓踏入了池中——
“这地方是我们打猎时发现的秘境之地,姑且算我的专属。”他在岸边为梁绥挂起衣裳:“这是活水,很干净,秋冬日好时节,正好为你润肤养发。”
水中的梁绥抹掉脸上的水珠,笑道:“你懂这些?”
严征和便脱衣裳边调侃道:“原先不懂,但看见你就懂了啊!这么漂亮的脸蛋和头发,除了天生美貌,总也得保养不是?”
他入潭的动作激起了大片水花,梁绥笑着后退,脚下一滑便沉入水底,被严征和眼疾手快地抱进怀里。
二人身体紧贴,梁绥沾湿的碎发贴在额角,有些可爱。她笑着伸手去摸严征和腹部肌理,被他吻住脖颈,那股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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