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赫连翊很平常地应了一声,仿佛陈乔拒绝的不是他的求爱,而仅仅只是午膳吃什么的建议。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眼神欲说还休,轻轻地停留在她的眼睛上,像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很快又振翅飞走。
陈乔心中微妙地升起一丝愧疚——她原本以为和赫连翊之间必然要大吵一架伤筋动骨,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风平浪静地解决了。
这点情绪很快被赫连翊捕捉到,他心下得意。
陈乔吃软不吃硬,顺着她的性子反而得到的好处更多,若是反之非要和她对着干,她非能闹个天翻地覆。
他以前对自己这张脸不甚满意,总觉得阴柔俊俏有余而阳刚健朗不足,没想到陈乔对这副皮囊颇为着迷。从前交换身体时经常看她揽镜自照,他也咂摸出点门道——自己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反正除了照镜也看不见,陈乔若是嗜好,也算值得。
赫连翊轻咳一声,遮掩住嘴角的笑意,溜溜哒哒给陈乔又端上一杯白水,试探问道:“你梦见谁了?”
“啊?”陈乔出于愧疚,正是对赫连翊有求必应的阶段,她据实相告:“我梦见了我娘。”
赫连翊本来做足了心理准备,就算陈乔说出他睡梦里驾崩了都能笑脸相对。
这话一出,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轻轻道:“她...”
“她已经去世了,埋在村口的槐树下面。”陈乔淡淡道。
“你...在宫外还有亲人吗?”
“没有了,我爹娘早逝,只留下一间破屋。”
“没办法,我找了个人牙子,把自己卖了,恰逢当时宫中缺宫女,我就来了这里。”
她端起茶轻呷一口,晨光漫上她纤细修长,却遍布老茧的右手——和赫连翊交换身体的这些日子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不浅的印迹,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这些老茧变得柔软而细腻,几乎快要消退了。
而掖庭的时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赫连翊在她对面,两人对坐饮清茶。
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飞舞,书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奏折,朱笔散乱地搁在“喜鹊闹春”的砚台上,与此同时,格窗外不知名的树木已经吐露出新芽,陈乔并不知晓这种树的名讳,但是——让这些事情滚一边去吧,她只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个清晨。
赫连翊手指不轻不重的叩了叩桌子,日光撒下,勾勒出他好看的唇线。
陈乔把目光收回,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温柔的,缱绻的,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悲哀。
他心跳如擂鼓,不敢再看陈乔。只低着头盯着黄花梨木的纹路:“明日就是元宵了。”
他嗓音有些发紧:“我还想吃糖葫芦。”
“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心头如一团烈焰般燃烧,他竟然一时语塞。
恍然间只闻得悠悠一声叹息。
赫连翊似有所觉,茫然地抬起头来。
精巧的青花瓷小盏遮住了陈乔的眉眼,她半晌没有说话。
室中沉默。
赫连翊的声线几乎有些颤抖了:“所以..你还是不愿意,是吗?”
陈乔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仍旧低着头,一滴水滴落在杯中,缓缓晕开,没有冲淡半分浓重的茶汤。
“为什么?”赫连翊霍然站了起来,衣角带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倾倒在地砖上,慢慢流到了陈乔的脚边。
陈乔仰起头,刺目的阳光从赫连翊身后投射入她的眼睛了,她被刺激得眯眼,声音却依旧冷静:
“我要回掖庭。”
“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他不可置信的语气在耳畔响起。
陈乔摇了摇头。
“在这里你不也一样可以管掖庭的事情吗?!你如今是宫中人人倾慕的陈公正,后宫中真正的话事人。陈乔,告诉朕,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朕身边?”
“你不愿意进后宫,朕允了,你要掌管掖庭事务,朕允了,朕教你读书,教你经史,一手把你培养成现在的样子,如今朕只有这一个要求,陪在朕身边。”
“连这,你甚至都不愿意吗。”
赫连翊张了张嘴,他想叱问陈乔,嘴唇颤动着,却未置一词。
锥心之痛,彷如斯矣。
他胸口一阵闷痛,语气又软下去:“朕从来...从来没碰过后宫那些人,陈乔,你是朕第一个喜欢的人。”
“你喜欢龙椅也好,喜欢掖庭也罢,朕愿意和你共享。”
“算朕求你了,留在朕身边。”
他气得眼尾浸透了红,九五之尊,语气竟然如此谦卑。
赫连翊三岁学骑,十五岁驻守边关,十七岁领军大败叛军,百战百胜,攻无不克,如今第一次在陈乔身上尝到溃败的滋味。
如此让人...心痛难遭。
陈乔笑了笑,平淡的面容上泛起如活水般美妙的生机,一颦一笑活色生香。
起初她的笑意让赫连翊怦然心动,此时除了胸膛中燃烧着搏动着的怒火,赫连翊绝望地发现,他仍旧觉得陈乔..美丽。
陈乔也站起身,她身量娇小,只能仰望赫连翊。
然而语音平和沉静,瞳孔中也如平缓的湖面,毫无波澜,似乎面对的不是歇斯底里的君王:
“陛下,”她长施一礼,行云流水,游刃有余:““臣感念于陛下圣恩,莫不敢忘,陛下万民敬仰,九五至尊,臣出身微贱,蒲柳之姿,若因臣之故,使朝野上下非议皇帝耽于朝政,臣万死难辞其咎。”
“朕不怕!”
“陛下今日强留,臣亦不敢抗旨。但臣心志已决,即便身在御前,亦会终日惶愧,恐难尽心侍奉。不如放臣回掖庭,臣必日夜为陛下祈福,祝圣体康泰、江山永固。”
“你待在朕身边才能圣体康泰!”
“陛下,”陈乔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仿佛在看撒泼打滚的小孩子:“如今不是您胡闹的时候。”
“朕怎么就胡闹了?!”
“臣十岁入宫,如今已有七载,宫规有云,宫女凡年有二十者可放出宫去,臣只愿学一身本事,清净回乡。”
陈乔跪下身去,她把头上的白玉簪散开了,轻轻放在地上,“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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