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渐深,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却照不透御书房内沉凝的气氛。
卫烬刚与几位重臣议完江北水患之事,略显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心。几位大臣躬身告退,唯独一位年迈的、素以耿直迂腐闻名的老御史,磨蹭到了最后。
“王御史还有事?”卫烬抬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王御史花白的胡子颤了颤,上前一步,深深一揖,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为难:“陛下……老臣……老臣确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只是……只是恐言出冒犯,有损圣听。”
卫烬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直言无妨。朕恕你无罪。”
王御史像是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老臣特有的恳切与忧虑:“陛下!近日老臣于坊间、乃至同僚私语中,听闻一些……一些甚为荒谬的流言蜚语,本不欲以此污浊之事扰烦陛下,然思及陛下清誉、朝堂安稳,老臣夜不能寐,终觉不能隐匿不报!”
卫烬放下茶盏,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身上:“哦?什么流言,能让老御史如此不安?”
“流言……流言起初尚是些无稽之谈,”王御史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道,“诸如……诸如陛下勤政,连日宿于御书房,而娘娘处……竟似未曾遣人过多问询关怀,有违……呃,寻常夫妻之道;又或……言及娘娘赏赐下人之物,陛下转头便另有厚赏,似有……似有较劲之意。此等琐碎闲言,老臣本一笑置之!”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愤懑:“然,其后所闻,却愈发荒谬毒辣!其一,竟妄言京郊大营与御林军,只知听命于皇后娘娘凤谕,不知天子兵符!其二,污蔑娘娘一手所创‘山海粟’,名为惠民,实为织就一张庞大密探网络,监控百官,甚至……甚至窥探宫闱禁苑!”
王御史叩首,额际沁出冷汗,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惶恐与愤怒:“而最甚者……其三……其三更是诛心狂悖,老臣……老臣实不敢……”
“说下去。”卫烬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但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冷了三分。
王御史把心一横,闭眼道:“妄言陛下您……虽居龙椅,然……然军政大事,皆需……皆需仰赖……呃……”
他终究没敢把“皇后决断”和“形同傀儡”这几个字说出口,只是重重以头抢地,声音发颤,“此等荒谬绝伦、大逆不道之言,竟在私下流传,老臣闻之,五内俱焚!陛下!此风断不可长啊!长此以往,天威何在?朝纲何存啊陛下!”
他一番话说完,伏在地上,老迈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声弥漫的冰冷。
卫烬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却莫名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怒气。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平日更暗沉了几分,像结了冰的寒潭。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令人心头发紧:“朕,知道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伏地不起的老御史:“爱卿忠心可嘉,此事朕自有计较。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朕之耳,切勿再对外人提及。”
“老臣……老臣遵旨!”
王御史如蒙大赦,又磕了一个头,才颤巍巍地起身,倒退着出去了。
书房门轻轻合上。
卫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阳光透过窗棂,将他一半身影照得明亮,另一半却陷在深深的阴影里。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仰赖决断……不知兵符……窥探宫闱……”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自言自语中带了久违的痞气,“她要真有这兴趣,朕倒是轻松了。”
他自然不信凌战会如此。
多年的并肩与交付,他们之间有着超越寻常君臣甚至夫妻的信任与默契。
但是。
他伸手拿起茶盏又放下,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但是这些流言,如此精准地、恶毒地,戳向了一个帝王最敏感、最不能触碰的领域——权力,与对权力的绝对掌控。即便他不信,这些话听在耳中,也像是一根根细小的木刺扎进心里,不致命,却持续地带来令人烦躁的刺痛感。
尤其他们二人,好像又开始了各干各的;仿佛回到了当年刚进县城做生意时的样子。
夜深人静时,他多想她能来与自己谈谈心,但始终都没有。
他也会下意识地想:外界果然是如此看待朕与皇后的吗?
会想:她手中的权力,是否真的已经大到让外人产生了这种错觉?
甚至会闪过一个更荒谬的念头:她……是否也知道这些流言?她为何……从未对自己提起?她就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感受。
卫烬的目光落在案头那一摞待批的奏疏上,最上面一份,正好是凌战关于整顿江北漕运的条陈,字迹清隽,思路缜密,一如既往地高效可靠。
他伸出手,指尖在那朱批上停留了片刻,最终没有翻开。
他只是沉默地坐着,任由窗外的阳光一点点偏移,将他的身影拉长,彻底吞没在御书房的昏暗之中。
御书房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松墨的淡香和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与疲惫。
唯有朱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偶尔,那侍立在墨玉案旁一角,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卫烬批完最后一本奏疏,揉了揉眉心,目光无意间掠过正低头小心翼翼整理奏本的秦如。她侧影纤细,脖颈低垂,一缕碎发落在腮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须。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过分的静谧里显得有些突兀。
“上次你说,雨后溪水会涨过青石板桥,孩童们会赤脚去踩水?”
她似乎因皇帝的突然垂询而有些慌乱,但提及故乡风物,眼神不由得柔软了些许,透出一丝真实的向往:“水凉丝丝的,能没过小腿肚,清澈得能一眼望见底下被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孩子们总爱去捞那些傻乎乎的小鱼苗,有时还能摸到小螺蛳……”
她的声音渐渐轻快,却又在下一秒意识到什么,那点鲜活气像被微风拂过的烛火,轻轻摇曳了一下,黯淡了几分。她微微垂下眼睫,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或许都未全然意识的怅惘:“其实……如今想来,那水冰得很,踩久了骨头都发酸。只是……只是离家久了,倒连那时的冷,都记得不那么真切了,光剩下好玩的样子。”
这番话说得朴素,甚至有些琐碎,先是鲜活的回忆,继而转为一丝淡淡的乡愁与失落。
那份复杂而真实的情绪,却奇异地驱散了卫烬心头的些许沉闷,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并非全然是御前战战兢兢的符号,而是一个有过去、有温度的人。
他极淡地牵了下嘴角,几乎看不出来:“江南的野趣,总是离不开水的。”
这份感慨里,似乎也带上了些许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某种简单生活的遥想。
正欲再问些什么,外间传来细微的响动。
掌事内侍的声音恭敬响起:“陛下,娘娘宫里的挽星姑娘来了。”
卫烬抬眼:“何事?”
挽星低眉顺眼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剔红锦盒,先行了礼,声音平稳无波:“启禀陛下,娘娘听闻近来贡品中有上好的徽墨,想着陛下日用耗费,特命奴婢送一些过来。娘娘还说,陛下勤于政务,也当顾惜圣体。”
话是对卫烬说的,礼数也周全,但挽星的眼风几不可察地、极快地从卫烬身侧那抹娇小身影上扫过,尤其是在秦如那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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