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昭阳殿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薄霜般的月光。
璇玑一路飞奔而过时,檐下悬挂的铜铃被疾风惊动,相互碰撞,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玲玲当当的响声。
如璇玑所料,她停驻在寝殿外令宫人通传后,不多时,殿内重重纱幔的柔影里,浮现出一羽纯白的衣袂。
果然是一身内侍装扮、低眉顺目的死鬼老爹走了出来。
他的嗓音被刻意压得平淡而温和,听不出丝毫情绪:
“陛下今日批阅奏章乏了,此刻正在沐浴解乏。殿下要么在此稍候一刻钟,要么晚些时候再过来请安吧。”
璇玑迅速抬眼扫视四周,见近处无人,果断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说道:
“今晚子时,月上中天之时,还请中常侍大人务必想办法来一趟明华殿的书房。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想单独向您请教。”
“死鬼老爹”——或者说,中常侍大人——闻言,微微蹙眉,面具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赞同,他用同样低的声音提醒她,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殿下,私会陛下身边的内侍,尤其是深夜密会,若是被旁人知晓,可是宫内大忌,重罪一条。”
璇玑却歪了歪头,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如果……我早就知道,中常侍大人您的‘真实身份’呢?”
说完,她不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像是完成了某种恶作剧般,施施然离去。
脚步之轻快,甚至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虽然知道老爹脸上还戴着那张精巧的人皮面具,此刻定然是面无表情,但璇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面具之后,他真实的眉头一定狠狠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能让这位心思深沉、惯于掌控一切的老爹吃瘪,璇玑的眉毛扬了扬,快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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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宸哀帝还是宸国太子时期起,明华殿的后殿便种了许多竹子,书房附近,更是绿玉万竿,犹如竹海。
书里写过,宸哀帝和宸桓王媵妾时的女帝,第一次那啥,就是在书房。
所以璇玑特意将两人会面地点选在这里。
毕竟……她觉得宸哀帝一定会触景生情。
好歹她也算两人的爱情结晶,再怎么说,他总不至于坑自己。
今晚的月光柔软而明亮,竹叶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如同细语。璇玑在书房里等得百无聊赖,干脆对着宸哀帝的灵位,开始烧币帛。
“老爹您一定要保佑我查出幕后真凶……”
“保佑我能让两位老师沉冤昭雪……”
是的,因为她嫌弃书房太简陋,偏偏这里对母皇有特殊意义,她没法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装潢,只好在书房里摆了个宸哀帝的灵位,这样但凡母皇问起她为何不去书房读书,她就说因为太思念父亲,不忍动他生前留下的东西,也不愿睹物思人,令自己伤怀。
总之,一个孝字。
实打实的大孝女。
宸哀帝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个大孝女正对着自己的灵位,一边烧东西,一边念念有词。
纵然死鬼老爹依旧风度翩翩,但半夜三更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还是忍不住一跳,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字:
“齐璇玑,你不是说,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怎么,我还活着,半夜就给我上香?”
冷不丁背后传来一嗓子,璇玑整个人一僵,然后回过头,脸上堆满笑,“这不是配合您,做戏做得全一点嘛。”
她放下币帛,凝视着死鬼老爹,小心翼翼建议:
“老爹,你要不先摘下面具,不然我看你这样子,总担心你会忍不住翘个兰花指,然后飘出一句杂家来。”
趁着宸哀帝还没发怒,她赶紧补充一句:“当然我不是说您这身装扮不好哈,但我都知道您是我老爹了,大家都坦然一点。”
宸哀帝深深呼吸,用尽自己平生的修养,忍住给她一爆栗的冲动。
别人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孝死人不偿命的大孝女?
宸哀帝百思不得其解,全然忘了自己当初也是活活气死了老爹宸桓王,后头为了征战七国,还亲自刨了宸桓王的坟卖陪葬品凑军饷。
某种程度上,家族遗传还是很可信的。
迎着璇玑期盼的目光,宸哀帝总算伸手,缓缓揭下覆在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
公子景的容貌在世家公子里已经堪称一绝,然而直到宸哀帝显示出真容,璇玑脑海里仍旧蹦出“月魄清华,玉树琼枝”这句话来。
她发自肺腑地感叹:母皇吃的真好。
“说吧,你半夜三更找我,到底所为何事?”宸哀帝嗓音淡淡,交着双手靠在书案前,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充满着审视。
也只有这个时候,除了狗血文男主角的特征外,他身上会不自觉流露出独属于一国之君的冷厉与气势。
璇玑开门见山:“爹您是不是曾以母皇为原型,画过一副九夷神女图,后来这幅画,意外流落宫外?”
宸哀帝回忆片刻,道:“是有这回事。当年本想用它讨阿曌欢心,便请一个朋友给它题诗,谁知后来和阿曌闹别扭,画就一直搁他那里了。”
他挑了挑眉:“怎么,那幅画被你得了?”
璇玑颔首:“我在思子轩的铺子里看到它,本想买回来当母皇寿诞贺礼,谁知道后来思子轩的老板死了,画和我送去雕刻的翡翠原石都不翼而飞,所以我今夜才找您过来,看看能不能从画上得到什么线索。”
闻言,宸哀帝陷入沉思。
半晌,他摇摇头:“这幅画已经有很多年了,如果真的很重要,我也不至于懒得拿回来。除非……”
“除非和我一样,凶手认出画里的人是母皇。”璇玑接着他的话道,“然后,又因为母皇的缘故,凶手决定带走画卷。”
她认认真真问宸哀帝:“老爹您觉得,现在的诸侯王和宗室贵族里,谁是您情敌的可能性比较大?以及谁最喜欢佩戴香囊?”
宸哀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璇玑继续火上浇油:“譬如雍王,齐王,晏王……”
“雍王和齐王都是女子。”宸哀帝冷冷道,“齐王更是你亲姑姑。”
璇玑一摊手:“万一母皇的魅力男女通吃呢。”
宸哀帝:……
又是很想打熊孩子的一天。
她就这么热衷于给自己亲爹戴绿帽子吗?
“你说的佩戴香囊习俗,天耀城的世家贵族都喜欢。齐国风俗比较特殊,无论男女,皆只喜欢用衣物熏香,不会在身上佩戴香囊。”宸哀帝语声淡淡,“譬如公子景,你什么时候看过他戴香囊?”
璇玑回忆片刻,还真是。
公子景喜欢杜若香,但他从来只是令下人用杜若给他蒸熏衣物。即便佩戴荷包,里面装得往往都是清凉丸、护心丹一类的救急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估计也和齐地多毒蛇雾障,人容易生病的环境有关。
“至于雍、晏二国,雍地多产水沉香和龙涎香,宫中大半这两样香料都是雍国进贡而来,龙涎香为御赐之物,因而雍国的公卿贵族多佩戴水沉香的香囊,以显示身份。晏国则因为曾经闹过瘟疫,所以大部分晏国人喜欢佩戴装有苍术和白芷的香囊。”
听到宸哀帝的解释,璇玑脑海里闪电般掠过一个画面。
……是了,她在老画师的摊位前,曾见过有人佩戴香囊!
正是来自晏王府的那名门客!
难道是他杀了老玉工,抢走了画轴和神女像?
但他这样做的理由又是什么呢?单纯给自己使绊子添堵?
璇玑心念一转,有了主意。
她将自己的计划向宸哀帝和盘托出:“老爹,我想借您的名头,传出去那副神女图是您生前所画,上面带有您的怨气。然后吓唬吓唬我怀疑的目标,看他会不会露出马脚,说不定案子就真相大白了。”
说完,璇玑扬眉一笑,满脸都是快夸我的表情:
“怎么样,很简单吧?”
宸哀帝……
宸哀帝拔腿就走。
见他要离开,璇玑一把抱住他的腰,果断“嗷”一嗓子,“爹,你真的不肯帮忙吗?”
他微笑:“你知道民间有个什么说法吗?叫死者为大。”
“你个不孝女,我死了!”
璇玑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眼里盈满泪花,“爹啊!!!!!”
她一边哭一边嚎:“我要是查不出真相母皇就会怪我,母皇怪我就会想生别的娃,母皇想生别的娃就会去宠幸别人,老爹你真的忍心吗呜呜呜呜……”
声音之凄楚绵长,就……真的很像哭坟。
看到女儿晶光闪烁的双眼,宸哀帝还是有点心软。
毕竟是他承担分娩痛苦,亲自接生的女儿,而且璇玑口中的女帝宠幸别人——好吧,这是他的逆鳞。
他微叹口气,“算了,又被气活了。”
他一脸认命的表情:“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吧。反正我权当不知道。如果阿曌知道了,大不了我去给你说说情。”
璇玑喜出望外,果断再次抱住老爹,“就知道老爹您最好了!”
有了当事人的同意与授权,她再怎么胡编乱造都不怕被母皇骂了。
大概这句话取悦到了宸哀帝,他拍了拍她的背,“都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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