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秋抬眸看她,并未有一丝因她之言的窃喜,眼底还凝着未散的寒霜:“县主有话不妨直说。”
谈玉县主挑了挑眉,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自顾自倒了杯茶:“我知道你继母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让你妹妹顶替你,去攀怀王那门亲么?”
这话一出,木婉秋的指尖猛地攥紧了袖口。知她胆子是大的,却不知她竟毫无忌讳,女子的婚嫁之事,当着外人的面就这样毫不顾忌地说了出来。
连陈稚鱼与张媛媛都微怔,没料到这位县主竟如此直白。
“那支簪子既是你母亲遗物,想必也藏着些旧情分。”谈玉县主呷了口茶,语气漫不经心,“我母妃与宁王妃素来相熟,若我在王妃跟前提一句,说你性子沉稳,最肖你母亲当年的模样……你说,宁王妃会不会多瞧你两眼?”
木婉秋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谈玉县主的继母善王妃,与宁王妃确有往来。
这话听着像是帮衬,却带着几分拿捏的意味——毕竟,对方是拿捏着她的软肋开口的。
“县主的好意,婉秋心领了。”她定了定神,语气平淡,“婚嫁之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婉秋不敢妄求。”
谈玉县主却笑了:“你当我是白帮你?碰坏你簪子,我侍女也有过错,算我还了你这个人情。至于成不成,全看你自己的造化。”说罢,她放下茶盏起身,“话我带到了,你好自为之。”
待她走后,偏厅里静了许久。张媛媛轻声道:“这位县主……倒真是性情中人。”
随后,看向脸色难看的木婉秋,忙道:“不是有意听你们的谈话,县主来得突然,我和弟妹来不及回避。”
陈稚鱼也望着木婉秋,见她望着铜镜出神,指尖在膝头轻轻摩挲。方才那番话,像颗石子投进她心里,终究是起了涟漪。
木婉秋忽然转头,看向陈稚鱼,目光复杂:“你说,这世上的人情,是不是都要这般算计来算计去?”
陈稚鱼沉默片刻,缓缓道:“有些事,身不由己,有些路若是不得不走,便选一条能让自己走得更稳的……木姑娘聪慧,想我也是多言了。”
木婉秋望着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藏着苦涩,也藏着几分无奈。
窗外的日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她红肿未消的脸上,竟奇异地添了几分韧性。
“她若当真能了我这桩心愿,成全我的婚事,我便是将心掏出来感激也使得。可偏生,她能予我的,并非我所求;而我心心念念的……”话说到此处,其间深意昭然若揭,木
婉秋抬眸望向**的陈稚鱼,眼底藏着几分晦暗不明,更有万千心绪堵在喉头,“纵是她身为县主,怕也无能为力。”
四目相对的刹那,陈稚鱼已全然领会她话中深意,一时默然。
不过两息功夫,她抬眸迎上对方视线,方缓声道:“这世间规矩,磨得天下女子针锋相对,为求一门好亲事挣得头破血流。可在我看来,从来不是女子要争嫁好儿郎,原该是男子求娶贤淑,聘妻生子、礼聘淑女,本就该是男子放低姿态,由女子拣选才是。如今这般,竟是本末倒置了……”
这话一出,连张媛媛都惊得抬眼望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之论。
便是木婉秋,自诩饱读诗书、通达道理,此刻闻听这般跳出尘俗的言论,也先惊后奇,但她此时并不知,听了这番怪道理,她只觉惊和奇,没有半分的厌与恶,胸口似有颗深埋土中的种子要破土而出,挠得她心尖直发痒。
见二人神色异样,陈稚鱼略感赧然,抬手掠了掠耳边碎发:“是我的想法太过乖张了么?”
张媛媛自然不会拆自家人的台,忙笑道:“哪里是乖张?弟妹这是与众不同。也正是这份独一无二的心性,才更显珍贵。”
陈稚鱼唇边漾开一抹浅笑,先谢过她,转而看向木婉秋,语气温和:“先前在云麓时,总好奇陆家这般一品大臣的府邸是何等光景,也曾暗地里羡慕过。可自嫁入京城才知,这世间人皆如蝼蚁,无论皇亲国戚还是贩夫走卒,都被世事推着向前,多半时候由不得自己心意。谁都逃不过,我当初是这般,木姑娘如今的处境,想来也大抵如此吧。”
木婉秋眯了眯眼,心底翻涌着一股冲动——她想说,若不是当年那场变故,此刻安坐在此,闲品香茗、事不关己的人,本该是自己。可望着那双盛满关切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竟如鲠在喉,如何也说不出口,只憋得脸色愈发沉郁,半晌难以展颜。
木婉秋执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青瓷杯沿抵着微凉的唇瓣,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涩意。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与陈稚鱼这样闲坐品茗。
她们二人,本该是一世都绕不开的仇敌。
可如今……是因着什么呢?不过是她嫁了自己当年未过门的夫婿罢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木婉秋便觉喉间发紧。
何时起,自己竟变得这般斤斤计较了?从前在书院读书时,她可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能为了一句诗与兄长争得面红耳赤,转头又笑着递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能为了救一只受伤的雀儿,
蹲在廊下耗上整整半日。
她也曾那样的天真烂漫,心思单纯。
可现在呢?在陈稚鱼面前,她总忍不住计较。挑剔她的出身,品论她的容貌,比较她的性情,还计较张媛媛对她的热络比对自己更甚……甚至计较她方才说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时,眼底那份坦荡从容,是自己如今再也寻不回的。
连窗外的日光都格外偏爱她一些,斜斜落在陈稚鱼鬓边,将她耳后那串珍珠坠子照得莹润生辉,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始终身处明亮,而自己……常年浸在潮湿中,被其所困。
木婉秋望着那抹柔光,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原来不是陈稚鱼处处不如她,是她自己被困在旧日的泥沼里,反倒瞧不清眼前人了。
“木姑娘?”陈稚鱼见她久久不语,关切地唤了一声。
木婉秋猛地回神,指尖一颤,几滴茶水溅在裙裾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印记。她慌忙放下杯子,指尖在裙上徒劳地蹭了蹭,低声道:“无事。”
只是那声音里的慌乱,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恍惚间,那些年的痴盼又漫上心头。从豆蔻年华里藏在书卷后的偷偷凝望,到及笄后听着母亲与媒人低语时的耳热心跳,原以为此生定会嫁与那人,却不想盼来的竟是他另择新妇、更蒙圣恩赐婚的消息。
那日接到消息时,窗外的枯叶落得正急,她僵在原地,只觉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血糊糊的疼。那滋味,竟与当年听闻生母撒手人寰时一般,不啻于死过一回。
她怎能不计较?
命运何曾对她有过半分优待?生母早逝,继母面慈心毒,好不容易盼到的姻缘被生生斩断,如今困在这方寸之地艰难求生,尝尽冷暖苦楚——她本就是那个一路在失去的人啊。
可她是木家大小姐,生来尊贵啊……
偏生活得这般不自在,这般不自由。
既是如此,她厌恶陈稚鱼,忍不住事事与她比较,又有什么错?
木婉秋自嘲地牵了牵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添了几分凄楚。心头的死结缠了一层又一层,任她如何挣扎,终究是解不开。
或许,她木婉秋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做不来那圣人姿态,更没有那悲天悯人的品格,不过是个困在执念里,挣不脱、放不下的可怜人罢了。
正怔忡间,忽闻檐外传来几声雀鸣,清脆得像极了儿时在府中后花园听过的调子。
木婉秋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廊下的石榴枝上落着两只灰雀,正歪着头啄食新结的青果,一派自在无忧。
她望着那对雀儿,忽然想起陈稚鱼方才说的“世人皆如蝼蚁”。可不是么,连枝头雀儿都能随心择枝而栖,她却被无形的绳索捆得死死的。
陈稚鱼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终是没有多言,只静静呷了一口茶。
室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陈稚鱼望着木婉秋紧绷的侧脸,心底掠过一丝不忍。方才说那许多,原是盼着能解她几分执念,可看她这副模样,大约是半句也没听进去,对自己的芥蒂,想来也未曾消减半分。
她对木婉秋的心意,其实都藏在方才那席话里了——自来不觉得,女子之间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为那点情爱姻缘挣得头破血流,实在不值当。
可陈稚鱼也深知,子非鱼的道理,更遑论其间的苦楚,非是局中人,又怎能真正体会那切肤之痛?
世间事,素来是纸上谈兵容易。隔着一层纱看别人的境遇,纵是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万般通透,可真要将那锥心刺骨的滋味挪到自己身上,又能有几人还能这般淡然处之?
怕也是难的。
她望着木婉秋那紧抿的唇线,心中暗叹。
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劫数,旁人纵是心怀善意,也只能远远看着,难替分毫。
……
她望着那对雀儿,忽然想起陈稚鱼方才说的“世人皆如蝼蚁”。可不是么,连枝头雀儿都能随心择枝而栖,她却被无形的绳索捆得死死的。
陈稚鱼将她细微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终是没有多言,只静静呷了一口茶。
室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陈稚鱼望着木婉秋紧绷的侧脸,心底掠过一丝不忍。方才说那许多,原是盼着能解她几分执念,可看她这副模样,大约是半句也没听进去,对自己的芥蒂,想来也未曾消减半分。
她对木婉秋的心意,其实都藏在方才那席话里了——自来不觉得,女子之间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为那点情爱姻缘挣得头破血流,实在不值当。
可陈稚鱼也深知,子非鱼的道理,更遑论其间的苦楚,非是局中人,又怎能真正体会那切肤之痛?
世间事,素来是纸上谈兵容易。隔着一层纱看别人的境遇,纵是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万般通透,可真要将那锥心刺骨的滋味挪到自己身上,又能有几人还能这般淡然处之?
怕也是难的。
她望着木婉秋那紧抿的唇线,心中暗叹。
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劫数,旁人纵是心怀善意,也只能远远看着,难替分毫。
……
她望着那对雀儿,忽然想起陈稚鱼方才说的“世人皆如蝼蚁”。可不是么,连枝头雀儿都能随心择枝而栖,她却被无形的绳索捆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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