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星之感觉哪哪都不对劲。
她的意识仍然保有清晰的认知,身体却不由自己支配。如同附身在别人身上,以她人的视角观看全息电影。
而她附身的这个人,身体端坐在书桌面,怔怔看着面前的手信,表现如常。
内心悲恸的情绪却无比强烈,甚至有一小部分从身体里溢出,漫延到罗星之身上,仿佛要拉着她一起肝肠寸断。
罗星之和那人一同身体僵直,脑中嗡鸣,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
她脑中朦朦胧胧像在梦里,又像是跑了几个八百米后意识都变得模糊。
直觉告诉她要看清手信上写的那短短几行字,但她的眼睛都快把桌子盯穿了,也看不清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罗星之不知道灵魂有没有发声器官,总之她积攒力气奋力大喊:“哎,你让我看一眼!”
被她附身到那人好像真的听到了她的愿望,双手微颤着拿起那张手信来,迫使自己镇定地用眼睛一一念完上面的字。
罗星之还没来得及高兴,定睛一瞧看清了上面的文字,当即愣住。
【裴秋英据守都云城,敌军围困十数日誓死不降,三月十七日城破,与全城百姓同死。】
手信不断短短三十三个字,真的很短,却又写尽了一个人的一生和几百万条因战乱而消散的生命。
罗星之突然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以谁的视角看世界了——
这是顾晚云的过去。
是她刚得知裴秋英死讯的时候。
*
丰钰有点不太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她能感觉到裴秋英正在和自己以同样的视角看着一切,但两人却都没有实体,仿佛这处记忆或是梦境的整个外围都是她们。
裴秋英轻笑一声,语气有些抱歉:“此处是我偷偷保留在画中的投影,会自动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匹配相适应的角色,只是不知为何,竟然将你判定为与我差不多的状态。”
这么一说,丰钰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分配到上帝视角了
她是个彻头彻尾无法分类的外来者,并不属于互助医疗系统,也不被系统的任何规则承认。
——确实和裴秋英一样,既不是本世界的NPC,又不是外来的玩家,却知晓了外来者和系统的存在。
她看着无数个小人在府邸中来回移动,问:“其他人都在哪里?”
裴秋英帮她调整视角,方便她一一查看。
徐符清对应卫殊,玄鸣对应杜若舟,褚春来对应吕知恒,枕鸢对应乘月,而罗星之匹配的果然是顾晚云。
“这是我想让你们看的第一段过去,关于我的死。”
顾晚云收到前线手信的那天是一个普通的春日。
早在裴秋英被派去守都云城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这一趟很可能凶多吉少、有去无回,可她仍然怀揣着微渺的希冀,期盼一场奇迹。
顾晚云用了一个多月,跟随皇帝从旧都迁往江谭,独自将两人多年的藏品都带了过去,没有一件遗失。
此前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可能做到,但她偏偏做到了,所以她觉得裴秋英也能回来。
从书房走出来单时候,院里的海棠花被风吹得落了一地,她面对着熟悉的景象,第一次感到无尽的悲凉萧索——再也不会有人和她一起过花朝节了。
顾晚云开始闭门谢客,连最亲近的朋友都难见面。
三个友人也先后得知了死讯,后知后觉的苦楚在他们之间相互传递、不断加深,沉默逐渐成了最常见的话题。
吕知恒总念叨一句话:“当初分别前,我该和他多说几句话的……”
他最后说了一句,我要去求皇上,为清霜祈回尸骨。
卫殊忘了当时皇上怎么说,大概是玩笑着赞他对一个死人情深义重令人钦佩吧。后来吕知恒就成了皇上身边的宠臣,变得和皇帝一样讨人厌,嘴里没半句真话。
几人再难聚齐,自然没机会再争吵,杜若舟也就不必再劝说。他开始时常去青林寺听讲经,大有皈依佛门的架势。
直到有一天,卫殊路过一个端着樱桃乳酪的女孩。
她的目光一直跟随女孩的背影,直到女孩消失在下一个路口。
恍惚间,她看见过去的自己在读书的间隙,从书院跑去旧都的甜水巷买樱桃乳酪,然后双手端着比脸还大的碗回到书院,和四个朋友围坐在一起品尝。
吕知恒和杜若舟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生怕她手滑把碗摔了,简直像两个护法。
裴秋英会爬到书院后园的那棵大树上看闲书,顾晚云则坐在树下的石桌前等她。
卫殊想说,我现在能端得更稳了。可一回头,女孩的影子已经消失在名为时间的烟雾中,连带着那些和她一起的人也都走散了。
她想最后再做些什么,于是破天荒地再次把吕志恒和杜若舟聚起来,说:“我们一起伪造一封清霜的绝笔信吧。”
裴秋英的声音传到所有玩家耳中:“你们已经亲眼看到了,这就是那封信的真相。”
丰钰问:“后来呢,这几个人怎么样了?端五时,他们在雅集上再次与顾晚云见面了吗?”
裴秋英沉默不语,轻轻挥手为几人翻开下一段记忆。
*
四个人都没想到,最先离开的会是吕知恒。
那时朝中出了一个前途无量的将领,一连收复了多个城池。
皇上也被主战派说动,准备一路向旧都打,收拾山河、收复失地。
出兵都云时,吕知恒自请领兵前往,皇上准了。
他出发前对卫殊和杜若舟说:“这就是我一直在等的机会。我得偿所愿,你们可千万别为我落泪,免得湿了我的轮回路,叫清霜笑话。”
吕知恒没有食言,他果真替裴秋英寻回了尸骨,命人一路送回江谭的顾府。
顾晚云把尸骨葬在院里的树下。她从浑浑噩噩的梦里醒过来,开始整日抱着一幅画。虽依旧避世,却也愿意短暂重回人间。
日晷又转过不知多少转,吕知恒战死于沙场,被战友就地安葬。
卫殊说:“我就知道……他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就该整天纸上谈兵,根本不适合上战场。”
仍活着的三人相约痛饮一天一夜,肆意流泪,偏要与他对着干。
卫殊把他最爱喝的琼华露都倒在地上,对天说:“吕持之,你无愧此名。”
下一个离开的是杜若舟。
他见世间众生皆苦,终究是剃度入了佛门。
他选了个良辰吉日出发,轻装简行到天下各处游历,超度无数死于战乱、饥荒与瘟疫的亡魂,成了举世闻名的游僧。
卫殊笑他:“还是改不了喜欢劝人的性子!”
顾晚云和卫殊守在江谭,从四方来者处听他的足迹——
今日到都云讲经,下月到西丰渡人,过些时日又听闻那里为他改名为“息烽”。
可惜杜若舟一生渡人无数,却不渡自己。
两人最后一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是他行至某处时被流寇重伤俘虏,为其传道解惑几日,于寨中不治而亡。
其中一个小头目被他感化,将他的尸首带回江谭安葬。
他濒死时无意识攥着手中的佛珠,说:“我的朋友在那里……如果可以,请你替我再吃一碗樱桃乳酪。”
卫殊和顾晚云一连吃了好几日,每回都要说:“不渡,来一起吃啊。”
最后连卫殊也要走。
她在路上遇见一个道士,非要给她算命,结果算出个“命带孤辰羊刃”,于友人不利。
卫殊这一辈子不信命,却第一次怕了。
她只对顾晚云说了五个字:“悠若,我害怕。”
她害怕连顾晚云也要离开,害怕自己被扔下。
顾晚云说:“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远离这世上的一切纷乱。”
江谭人都说她成了道行高深的道长,或是被点化修成了仙。
顾晚云不知该信哪个,但确实再未见过她。
短短两三年之间,山河破碎,五个人死的死散的散。
顾晚云在物是人非的顾府里,独自守着另外四个人的过去,端五的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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