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娘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风寒发热，喂些药好好睡一觉，便会康复。”

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那头上的撞击呢？”

“应该不会留下太大的伤疤，只是眼下看着紫青吓人，不过老朽也不敢保证。”

吴悦闭着眼睛听着林司宾与陌生老者一问一答，试图从两人的对话中获取更多信息。待脚步声渐行渐远，确定周遭无人后，她才悄悄半睁开眼，打量着所处的环境——睁眼便望见那熟悉的屋梁。

哎，怎么还是这个破地方？仁宗真是个小气鬼。

当她发现身上盖着崭新的丝绸棉被，四周添置了些看着就很名贵的器具，而曹皇后所赐、镶嵌着宝石的匕首也好好地摆在枕边时，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还好，这待遇看着不算差，看来挺受重视。

她本想等林司宾回来问些事情，却只觉得身体困乏难支，终究抵不住睡意，再次昏睡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只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尚宫令正坐在榻边，手中捏着一封信，紧锁眉头看得入神，脸色十分难看。见她苏醒，林尚宫令迅速将信塞进袖中，面色瞬间恢复冷峻，像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

“醒了就起来喝药。”

她抬手指向榻边柜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示意吴悦饮用。

吴悦本以为这位林尚宫令会帮她喂药，或是至少扶她起身，怎料对方只是冷着脸端坐不动。无奈之下，她只得慢慢扭动身子撑坐起来，趴在床边小口啜饮。

恰在此时，林司宾推门而入，见状立刻快步上前，将吴悦轻轻揽入怀中，语气紧张：“小娘子还病着，怎么能自己乱动？”

说罢，又带着几分娇嗔埋怨起坐在榻尾的林尚宫令，“姑姑也真是的，也不知搭把手扶着小娘子。方才见小娘子睡了一天一夜，您可是紧张得紧，一直盯着药碗怕凉了，怎的这会儿醒了，反倒板着脸呢？”

林尚宫令却冷笑一声：“她那般能耐，连坤宁殿都敢夜闯，区区风寒发热又能伤着什么？”

吴悦只当这话是耳旁风，安心地享受着林司宾的悉心照料。对方又是替她擦嘴，又是将汤药吹凉，末了还喂她吃果脯。

而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直觉告诉她这林尚宫令绝非等闲之辈。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止是宫廷六尚之争，定有更深层的隐秘。而自己多半也是她们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否则，身为后宫正四品最高女官，她何必守在自己床边，甚至屈尊坐在榻尾？不过，从心理学角度看，这种举动恰恰说明此人潜意识里将自己视作亲近之人。这倒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果然，林尚宫令对林司宾这番温柔体贴的模样虽冷眼旁观，始终默不作声，并未出言制止。

待林司宾又替她洗净脸庞、搽上脂粉护肤，又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吴悦这才舒服地躺着，蹭了蹭柔软的被面，那副小得意的模样，直把林尚宫令气得脸色铁青。

多年来在宫中涵养的气度霎时破功，她愤然起身，将一罐药膏狠狠掷在床榻上：“记得涂，别破了相！”

吴悦接过尚带余温的药罐，打开见那膏体细腻白皙，隐隐还散着药香。

而林尚宫令一脚即将踏出房门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悠悠的问话——“还有活口吗？”

“没有。”这成功的让林尚宫令停下脚步，扭头看回屋内，她内心觉得有些荒唐，却又似觉本该如此。在吴悦晕睡时，她早不厌其烦的听林司宾叙述过这两日情形，心中反复揣度着吴悦的习性与脾性——是否易于掌控？是否选错了人？她的存在会否影响她们密谋之事？因此这两日，她总要在闲暇时来此坐坐，望着吴悦的睡颜思忖：棋子太过聪慧，便可能脱离棋盘；可若真是大智之人倒也罢了，最怕的是半吊子聪明还不听规劝。

“竟没人让我去指认吗？”轻叹一声，吴悦虽已知晓这次事件会被各方势力匆匆压下，却未料到有自己这个人证，那反叛的禁军竟也被如此迅速地处置了。

林尚宫令沉声道：“小娘子日后休要再提此事。听闻小娘子颇有武学根基，往后不妨多习骑马射箭，或潜心读书写字。对外只消称自己五音不全、耳朵有疾、不谙音律便好。”

吴悦才懒得理会林尚宫令的阴阳怪调，只扬起一抹甜美可人的笑容回应道：“我定当勤练书法，争取日后成为卫夫人那般的书法大家。也会日日锻炼身体，下次再遇乱局，也好一脚踹飞叛军。”

“真是牙尖嘴利！”林尚宫令在心中暗自咬牙。

她盯着吴悦额上包裹的纱布，缓缓开口：“小娘子需得每日按时抹药，最好祈祷别破了相，不然嫁不得团练使，往后可就没人能护着你了。”

这团练使指的便是赵宗实。宝元二年（1039年），仁宗亲子赵昕出生后，赵宗实便出宫返回生父赵允让府中。即便后来赵昕早夭，他也未再回宫中居住，反而在外开府，升任右卫大将军、岳州团练使。

“您放心，我必定能入宫，往后还需您多多照拂。”

待林尚宫令离去，林司宾顿时显得放松许多，絮絮叨叨地讲起旧事：“我自小被姑姑养在身边，她总是板着面孔。当年学宫规学得慢，她竟拿板子打我手心呢...”说着便聊起诸多童年在宫中的琐事。

吴悦舒坦地趴在床上，不动声色地顺着话头打探，不仅将六司中高级女官的姓名籍贯熟记于心，连宋仁宗身边得力的内侍也略知一二。

接下来的日子也算清闲，每日林司宾都会来看望她。听她说着宫中发生的新鲜事，吃着毫无滋味的清汤面，只能靠饮药后的甜滋滋的果脯满足下口腹之欲。本以为就如此安心调养身体，等待身体恢复就可以回家，却不料等来了高滔滔带着礼物与药材前来探望，面上也似有赧色，似是为先前把她晾在花园而引发这后续事端心生愧疚。

不过高滔滔仍记着自己与吴悦是情敌，只听她扬着下巴道：“等你入宫后，我便带你在宫里玩。若是想爹娘了，我还能替你求姨母讨个出宫令牌，我身上就有呢。”话锋一转，又忽然敛了笑意，语气带着警告：“但赵宗实来的时候，你可得躲着些，莫要出来碍事。不然呀，我可不认你这妹妹，出宫令牌的事、后宫好玩的去处，一概都不告诉你！”

吴悦心里暗暗笑，面上却装得懵懂无知：“入宫？我还要入宫呀？我不是病养好就该回家了吗？”

这番“蠢笨”模样直把高滔滔噎得说不出话，她气鼓鼓地一跺脚，恨恨道：“明日我还来！”说罢便转身离去，裙摆扬起的弧度里都透着不甘，似乎还是想不明白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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