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潇惊道:“什么,你要下去?!”
江与珩淡定地点头。
钟离潇跳将起来,阻挠道:“不行不行!之前我也想下去看看洞仙爷爷,可洞仙爷爷不肯,我也就没再提了。”
江与珩冷嗤:“那不就是说明他更可疑了!”
钟离潇道:“哪里可疑了,洞仙爷爷只是不希望别人打扰他。”
江与珩道:“总之这家伙有古怪,我可不信他是什么仙。”
更重要的是江与珩心中有另一种猜测。
世间妖类,或是追寻强大,或是想要得道成仙,也有的渴望成为人。
女娲大神捏泥造人,人与神拥有相似的容颜,这是世间最完美的形象,乃是万物之长。
使用妖力变化,都是虚像,再怎么精细,都比不了真正的躯体。成为人,已经是某些妖类心中的执念。
可谈何容易,修炼一途,凶险与机遇并存,大多数庸庸碌碌。走善道,耗费时间太长,走邪道,没准明天便被除妖的修仙之士斩杀。
若是能直接占据,真是再好不过。
江与珩便遇上这种妖怪。
这是他十五岁那年独自一人历练的故事。
四年前,他修炼初成,来到和风熏柳,春光烂漫的南方青州城。
闲坐高楼品茶,临望碧空万里,忽然他听见隔壁厢间传来几名少年人的欢笑声,原来是在吟诗作对,共抒雅意。
江与珩留意听了些,其中一名叫做郭青羽的少年当属第一,又从他同伴口中得知,此人乃是青州城首富之子。
郭青羽注意到了江与珩,一见放在桌边的灵剑,猜到江与珩乃是仙家人士,便要与其相交。
但江与珩只是出门历练,对结交朋友没有一丝兴趣,况且郭青羽又是个凡人,便不屑与他深交。
那时的江与珩性格比现在还要阴郁冷酷,只是冰冷地一眼,让郭青羽不敢上前,油然而生一种胆怯。
可想着仙友难交,郭青羽还是硬着头皮打招呼,在靠近江与珩的那一刻,天华剑立刻出鞘,剑光逼人。
郭青羽刚想赞叹一声:好剑!
江与珩却是眼神一变,目光锁定他腰间悬挂的一只木偶娃娃。
江与珩劈手夺来,郭青羽立刻换上另一副面孔,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与珩点了他的穴道,郭青羽也如木偶般不能动弹。
这只木偶长相极其阴森,双眼细长微眯,一双眼珠子漆黑黑的,嘴唇血红,弯着上扬弧度。
雕刻的衣饰也不似中土风格,反而有一种外域的邪气。
郭青羽像被夺了眼珠子似地,高声急叫道:“把风童还给我!还给我!”
江与珩不理,问道:“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郭青羽怒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眼见郭家的侍卫围了上来,江与珩先是将木偶归还,又将郭青羽的穴解开。
郭青羽捧着木偶娃娃,喜不自胜。
江与珩只是冷冷瞧着。
从那日起,江与珩便盯上了郭家。
他暗中打听得知,郭青羽三个月前同母亲前往道观上香时遭遇山匪,不慎整辆马车从悬崖上坠落,郭家人都以为独苗就这样没了,谁知摆灵堂的第二天,郭青羽回来了。
他没有死,说木偶娃娃里的神仙救了他。
至此,他将木偶娃娃视为保命真人,谁都不准碰一下。
郭青羽还说,木偶娃娃里的神仙时常与他梦中相会,传授他一些仙术丹药,他按照神仙所说,命人到处搜罗仙草炼制成丹丸服下,效果非常明显。
江与珩料定这木偶娃娃是个妖物。
可他当时见识尚浅,且修为不敌。
即使用计抢来木偶,也根本无法摧毁,反而被其重伤。郭家众人不明所以,前来围剿他。
江与珩受伤,只能暂时躲避,向玄天剑宗求援。
可郭青羽被那木偶蛊惑已久,又长期服用不明丹药,时间上来不及了,终被木偶完成最后一道步骤,将郭青羽的灵魂吞噬了。
江与珩那时躲在城中趁机行事,一见郭家阴云笼罩,妖气冲天,便察觉不妙。
可是已经晚了,妖物与郭青羽肉身彻底融合,真正地变成了人!
在江与珩的阻拦下,他没能杀掉郭青羽的父母,可大功告成,也不在乎这一切!
电闪雷鸣下,妖物成为了人,他纵声狂笑,飘荡在天地间。多年夙愿成真,他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手舞足蹈。
江与珩怒极斩去,被妖物轻飘飘躲过,挑衅似地看了他一眼,扬起和木偶身体一样的诡笑,然后提起步伐,狂奔向远处的阴云,消失在眼前。
江与珩等来了玄天剑宗的支援,可再也没有找到那个妖物了,时至今日,他都没有一点儿消息。
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妖气冲天的夜晚,妖物挑衅得逞的眼神,以及郁郁而终的郭青羽父母。
钟离潇现在的情况与当初有七分像。
江与珩不敢像十五岁时掉以轻心,他也不会放过妄图侵占别人身体的妖怪。
钟离潇见劝不住他,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动,可还是嘴硬地说:“你下不去的,这洞这么小!”
江与珩取出一张灵符,念道:“上天入地,移形换位。”
灵符下落,地面扩出一道巨大的洞口,足以容纳两个人同时穿过地面,直达地底。
钟离潇目瞪口呆,“这……竟然还有这招。”
江与珩毫不留情地说:“你一定很少看书。”
意思是,这可是书上记载的必修法术。哪怕花出一点时间,随意翻看一本,都可能知道。
钟离潇脸一红,说:“不是我不想看,只是地上的蚂蚁都比这有吸引力。”
江与珩跳下了洞口。
洞底较深,他能感受到一层比一层冷的寒气扫过他的脸颊,等到落地时,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江与珩掐了个火诀,橙红的光映亮他俊美的脸庞。
他挪了挪脚,地面一片湿滑。
江与珩燃着火,摸索前行。
洞内很安静,脚步声清晰可闻,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
江与珩搜了一圈,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里只是空旷的底下石洞,见不到半个人影。
天华剑铮鸣出鞘,剑光澄澈,无任何异象。
不是妖,不是邪物。
但人去哪儿了?
太安静了,江与珩握紧剑柄,越发警惕。
他打算再找一圈。
这一次,他走得很慢,火光掠过每一寸土地,石缝里的青苔和野草湿漉漉的,泥土也是湿漉漉的。
江与珩微微皱起眉。
这泥的颜色……
火光幽幽,拉长他的影子。
忽然,漆黑的泥土变成肉色。
江与珩顿足,疑惑地皱起眉,这像一团面摊在地上的是什么?
掐着火诀的手一寸寸探照过去。
这好像不是泥,上面有细细的绒毛,肌肤的纹理……
是……一坨肉!
江与珩悚然大惊,紧接着火光照亮一双睡意惺忪的眼睛,雪白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嘴里打着哈欠,这是一张人脸,一张贴在肉团上的人脸!
此情此景恐怖至极,江与珩目瞪口呆,一瞬间僵立在原地。
直到那双眼睛看向他,微微睁大,那张嘴说:“江与珩?”
呼地一声,火焰蹿高,激烈得将整座石洞照亮!
江与珩看清,这是一坨肉,摊在地面上,长着五官!
天华剑几乎要刺下去,江与珩面容暴怒,“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坨肉一听,目光流露出一丝迷茫,喃喃自语:“我是个什么东西?我是个什么东西?”
江与珩愣住,这句话……洞仙!
饶是他经验丰富,古书看得多也没见过这种状态的妖物,没有骨架,只有肉,甚至思绪清明,能说会道!
更奇怪的是,天华竟然没有反应。
刚才他被吓到了,此刻稍作冷静,咬牙问道:“你是洞仙?”
洞仙反应过来,呆呆地应:“哦,对,我是洞仙,我是钟离潇的洞仙爷爷!”
刚才没注意,此刻再看,这张脸除了眉毛雪白,其余部分显得年轻,眼睛黑白分明,不似老人那般浑浊。
尤其是他的肉……身,并没有因为衰老而松弛发黄。
洞仙说:“你竟然看见了,你为什么要用穿引符进来?哦,怀疑我会对钟离潇不利,你怕什么?哦,我这副样子是有些可怕。你别怕,我不会害你的,只要别用那东西对付我就行。”
天火雷轮。
江与珩握紧手,紧拧眉头,道:“你……”
眼睛转过来看他,张嘴说:“你坐下吧,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是这副样子吗?我很多年没有和人说过话了,钟离潇一个月前来了,陪我说一两句,可我更想听你说,因为你是从中土来的。”
江与珩没有坐下。
洞仙也不在乎,这双眼睛空洞地望着洞顶,说:“从哪儿说起呢?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之前我念的话你听见了吗?”
江与珩沉默片刻,试探地说:“金缕衣,银缕衣,红颜枯骨幽冥地……”
洞仙接话说:“长生殿,不老泉,满纸荒唐言。”
“金缕衣是换骨岭的传说,传闻百年前这里异族入侵,爆发了一场战争,换骨岭的村落中出了一位奇才,奔赴战场前他用千万条金丝制出一件金缕衣,穿在身上刀枪不入。可异族中有一位高手,破了他的这件法宝,这位奇才死了,可他的亡魂始终穿着金缕衣在战后的荒场上游荡,最终堕入了幽冥地。”
“他在幽冥地中发现了长生殿,长生殿中涌动的银灿灿的水,便是不老泉。饮下泉水,可以长生不老。”
江与珩皱眉沉思,不老泉?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听母亲提过一次,但只是传说罢了,否则想要长生不老,还修仙干什么?
要是真长生不老,拥有无穷时间,岂不是熬也能熬成仙吗?
那红颜枯骨呢?是指什么?时间的流逝?人生如梦?
“没错,人生如梦。”洞仙忽然说。
江与珩目光一冷,他不喜欢被人窥探心事,连想法都无所遁形。
洞仙毫无察觉,继续说:“不过是混沌戏耍众生,编织出的谎言罢了。”
江与珩心头一跳,道:“谎言?这传说是假的?”
洞仙幽幽道:“没错,没有金缕衣,没有幽冥地,没有长生殿,但有不老泉。混沌说不老泉是真实存在的,我想要一探究竟来到了大幽国,可遭人暗算,我法术尽失,掉进了洞里,摔断了四肢,我连爬都爬不出去。但我在这里发现了不老泉……”
他的眼睛看向前方。江与珩同样看过去,只见那里有一小口水洼,银灿灿地盛着一汪水。
“我为了逃出去,饮下了不老泉,我永生了,但我成了怪物。第一天只是浑身都痛,第二天我发现皮肤变得松弛,半个月后我浑身动弹不得,皮肉像水一样往下淌,半年后我完全脱离了骨架,我的内脏也风干了。我明白了一切,混沌想要报复我和师父,所以故意对我透露不老泉的事情。我不该离开师父的,我竟然相信混沌的话,他用自己的妖血制造出不老泉,编出这样一个故事,利用贪婪和欲望,把众生耍得团团转,就像看戏一样。饮下不老泉的人,成为一个怪物,就是他精心的杰作。变成一坨肉的过程很漫长,三年后我彻底变成这样,我不老不死,在洞底又过了十二年,今年是几年?”
江与珩静静道:“玄历三百八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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