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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阎野放

在梅如故将升平十年和升平十七年的两桩贪污公之于众的第二天,即有人质疑梅如故所查数字作假,并搬出户部每十五年清点一次户籍库,将前十五年的案卷全都移交到皇陵紫微宫留档,而查阅近半年的记录,紫微宫并未开过锁,梅如故是如何调查升平十年的旧事有待核验。

梅如故人在悬水河,没法立即回复,这下子便利了想攻讦抹黑他的人,所幸菁明书院的大儒危游旭为之发声,暂且在圣上那里把风波压了下来。

不过翌日,又有人将危游旭早年和梅痴绝私交甚好的往事全挖了出来,干脆将危游旭也打为梅党,言辞污浊锋利,是连尊师重道也不顾了,将危游旭年轻时的荒唐事也抖落出来,揪着其中惊世骇俗有悖常伦之处不放,硬生生将危老的名节全践踏在地。

一时之间,从朝廷到书院,从士大夫到读书人,一片混乱。等到已经告老的武英殿大学士阎野放忍不住出来为老友说话,这场混战抵达了巅峰。

柳曦既在东直门外等了很久了,他和都察院的御史交代过事宜,又和六部的首脑打过招呼,便执着象笏立在大门边,静静等了起来。

他手头事多,尤其是梅如故没有事先和自己打好招呼就将升平十年的事情翻出来后,他手头的事就更多了;还有俞仕哲案,锦麟卫和秦王都不是好应付的主,他们都察院也跑前前后心力交瘁了一回;至于长安废都的事情,风斯帷步履艰难,但事情好歹在解决,结果介含清借着腿伤赖在那里不走,这可将风斯帷愁坏了,工作之余还要托请苏悯一起看住介含清不出岔子。

唯一值得他欣慰的大抵是梅依径,终于不再闹腾了,这几日安安分分地上值下衙,背地里调查着那些针对他哥哥的人,充实而愤怒。而梁树远那儿呢,事情移交给秦王后是松快了不少,但人已经得罪了,这些日子过得都战战兢兢。

但他很久没有见到阎野放了。这些事虽然重要,但都不如见阎野放来得紧急。

因为他想不通,最怕事的阎野放在挑事。

阎野放也算是他的半个老师,他和自己的恩师卜栾枝、大儒危游旭、梅如故的父亲梅痴绝都是旧友,是内阁中人,是故太子南巡那一次的钦差副使,也是兖国公主代帝南巡那次的钦差主使。

他也是父亲柳济道的挚友。

卜栾枝曾笑说阎野放是他们这些人中最胆小怕事的,圣上指派这样一个人陪太子南巡,是想让他看着年轻气盛、胆大包天的太子不要莽撞。故太子看没看住他不知道,反正兖国公主一夜血洗南海道布政司的赫赫威名都算在了阎老他脑门上,南巡一结束他就告老还乡,问之则曰:怕死于非命。

可就是这样的人,悄无声息地进京了,在承天殿上为梅如故正名,还将作古多年的太子沈明载搬了出来,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之所以会有癸卯疫变,之所以太子英年早逝,全是因为这些人贪赃枉法,上天震怒,降下洪水与疫病来惩戒大楚了。

这事触了龙之逆鳞,将逆鳞之下的丧子之痛血淋淋地展示在满朝文武眼前。然后圣上震怒,将梅如故查出来的人一律严惩,连宣国公主的驸马、靖安侯齐珏家也被训斥,御书房里还在斟酌要不要夺爵。

锦麟卫在办案,抄家灭门之事就落在了阴阳卫肩上,窦宇很忙,但柳曦既看出了一股子兴奋劲。

早该如此了。

十年前就该如此了。

这些名叫世家门阀的怪物,在盛世幻像之下茹毛饮血、啖肺食心,将各种顽疾宿毒种在江山千里,盘剥掠夺,党同伐异,居庙堂而蚕食公义,处巷陌而吞咽小民,群魔乱舞,沉疴难改,终至于毁灭。血史在前,亲历在后,他柳晢虽一人孤勇而实在难敌,艰难支撑到如今,得见前路,深感欣慰,深感悲哀。

阎野放由庞大总管最看中的缪内监亲自送了出来。他见了自己不惊讶,反倒是叹气,盯着自己这一身正二品大员的绯红官服看了很久,没有拒绝自己的搀扶,只是心情低落,步履蹒跚。

柳曦既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扶他走过这一段长长的甬道。

东直门被他们留在身后。

阎野放驻足,回身遥望宫阙连绵。

“曦既,你累吗?”

柳曦既拱手作答:“学生不累。”

阎野放笑笑:“是,你还年轻。”

柳曦既不做声,只垂首候在一旁,不知阎野放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眼中欣赏与可惜流淌并行。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阎野放捻着胸前的长须,悠悠念道,“上了年纪,大都对鬼神之事颇为着迷,天子与庶民何异。”

柳曦既一惊,警觉地四下张望,只见不阿和阎野放的老仆远远守在他们身后,东直门前的羽林卫远得看不清,前方通往三法司的甬道上空无一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开始琢磨阎野放的哑谜。

阎野放不由得笑了,他本想说自己是将死之人了用不得这样谨慎,但他还是承了柳曦既的情,毕竟他还年轻,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不能被自己连累。

他一愣,恍然大悟。

梅如故没有事前通知柳曦既,竟然也是这个缘故。

这个傻小子,和他那个老古董的爹一个模样。

阎野放的眼睛浑浊了起来:“曦既,‘智极必伤,情深不寿’,前一句,我来劝你,后一句,你替我劝劝——”

阎野放欲言又止了三次,终于无奈地摇摇头将话咽了回去。

他们都是“有执”的孩子,情执太深,不能长久。他们又是聪明的孩子,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就算是劝了又有何用?劝了就能放下,执就不能为执。

柳曦既认真道:“学生明白,学生谨记。”

阎野放眼中华光一现,随后那光亮就如同上了年纪的他一样,慢慢黯淡,慢慢消亡。他笑笑:“好好好,曦既,你是栾枝最得意的门生,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语带哽咽,阎野放拍拍他的肩膀,背着手,自己慢慢地朝启明门走。

天光正盛,前路仍阔。柳曦既朝他的背影深深一礼,然后等阎野放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方才抬步往都察院走。

郭明修等在了启明门外。

阎野放与之换礼。

“阎兄!”郭明修压住他的手腕,眉头也顺势压了下来,“阎兄你这是何必啊!”

阎野放摇头。

“现在早已不是当年了,你这么做,岂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们两个缓缓踱步于沿街屋舍的影子里。

阎野放还是摇头。

“阎兄!”郭明修是着急上头,看着阎野放这副模样无可奈何又心急如焚,“陛下念着旧情,可他还是老了,现在朝中说话、朝下杀人的都是他的儿子,你于他们可从来没有旧情可言!”

郭明修按住他的手,“你孤身一人进京为梅如故进言,想着躬冒矢石,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把梅如故救出来,可你想过没,你的亲人故旧会因此伤心?”

“明修,梅如故是梅痴绝的儿子,他们也是我的故旧。”

郭明修眼中酸涩,“那你的夫人呢?那你的女儿呢?他敢将癸卯之变翻出来抬到承天殿上说,说明他怀了必死的决心!一个人要死,谁也拦不住,你何苦把自己搭进去?把你全家都搭进去?”

阎野放微笑,拉着郭明修沿着大路往下走,“我把橼儿交给你们家,有你在,我放心。”

说起阎橼,郭明修鼻子一酸,“橼儿是个好孩子,你们夫妇将她教得很好,修身齐家,样样都非常好……粼粼前些天还在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外祖——阎兄,粼粼那么小,一直念着你们,你忍心让他失望吗?”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外孙,阎野放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愧疚,但他还是坚定地答:“一个人要长大,总要经历这些的。”

“你看看曦既!你真的要让粼粼也经历这些嘛!”

“初服和曦既不是寻常的一对父子,曦既被他养得……”阎野放说不下去,顿了许久才续道:“那年离家,他十一岁,是我亲自带他来的化隆,也是我带他见的栾枝、伊兰。他才十一岁,我却得见他二十一岁、三十一岁乃至五十一岁的模样。”

阎野放喟叹:“橼儿、粼粼,他们都和曦既不一样,橼儿有夫,粼粼有父,还有你这个祖父。正因为我知道,你们不是冷血之人,你们也做不出初服那种残忍的决断,所以我把橼儿托付给郭家,所以我才能安心上京。”

“那你的夫人呢!”郭明修扯住他,“十五岁你遇着她,她是官家的千金,你是江左弃儿,可你喜欢她,然后就发疯似地追求她,历尽千辛万苦,考了功名、授了官,跟闯刀山火海似的,可算娶到她了。几十年了,为了守你们两个人的家,你枉担了多少懦弱胆怯的骂名。现在已经拨云见日、就要圆满了,你却要抛下她!”

阎野放垂眸,“你既知这些骂名诨名都是虚的、假的——”他抬眼望向郭明修,“她是我的知己,她也知啊!”

“所以梅如故给我写信,是她催我上京,是她让我给自己正名。二十五年零九个月余九天,她每时每刻都知道。我抛不下她,朝廷于我是煎熬,于她何尝不是煎熬?”

郭明修懵在原地。

“她总笑说,那年我翻墙偷看她,就耗尽了这辈子的勇气。那天拿到信,她说我们成婚时的却扇诗,还是梅痴绝代写的,他们一家都是我们这段缘分的恩人——”

郭明修微仰头别过脸。

阎野放拽紧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就算不是为了梅痴绝。政治不明、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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