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贡士屏息,百官悚然,丹陛之上的洪正帝眉头瞬间锁紧。
“放肆!”一声厉喝炸响。
工部尚书闵渝鸿排众而出,戟指江清晏厉声道:“江清晏!你如今已是天子门生,金殿之上,御驾之前,岂容你如此狂悖无礼,妄议刑案,污蔑朝廷命官!”
“陛下宽仁,赐你状元荣耀,不思感恩,反在此危言耸听,扰乱朝纲!你眼中可还有君父,可还有王法!”
然而,江清晏的脊梁挺得笔直,目光清正,毫无惧色地迎向闵渝鸿的眼神,声音沉稳依旧:“闵尚书明鉴!臣,江清晏,蒙陛下隆恩,拔擢于微末,得中状元,此身此心,确为天子门生。”
“正因感念陛下天恩浩荡,更因深知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垂范四海,故不敢不以赤诚相告!”
他微微一顿:“恩师钱康德,待臣如子,传道授业解惑,恩同再造。”
“臣今日所获荣光,本欲献于恩师座前,告慰其在天之灵。然,恩师含冤惨死,真相未明,凶手逍遥!”
“若臣因一己荣辱,便忘却师恩如山,缄口不言,任由冤魂泣血九泉,此等忘恩负义、不忠不孝之徒,岂配立于这金殿之上,受陛下垂青,为天子门生?此非辱没师门,更是玷污陛下识人之明,辜负陛下期许!”
他再次叩首,额角触及金砖:“臣今日冒死陈情,非为私怨,乃为天下公义,为逝者昭雪!”
“恩师一生清贫守节,执教育人,未曾行差踏错一步,却遭此无妄之灾,构陷污名!刑部有司未能明察,草率结案,已是失职。”
“若陛下因臣触怒而责罚,臣甘愿受廷杖,粉身碎骨,亦无悔无怨!只求陛下垂怜,重查此案,还亡者一个清白,给生者一个交代!”
“陛下既为天下士子之君父,门生有冤,岂能不闻不问?若蒙圣断,恩师泉下有知,亦当感念陛下圣德!”
洪正帝的脸色阴晴不定。
江清晏的言辞激烈,但句句在理,让他无法轻易忽视。
更关键的是,这几日京城因那张揭帖而激起的民怨沸腾,锦衣卫弹压都显得力不从心,他心知肚明。
若此刻在殿试放榜、新科状元陈情之际,再强行压下,恐非但无法平息民愤,反而会火上浇油,坐实了朝廷包庇权贵的恶名。
“陛下!”
孟德铮适时上前一步:“江状元所言,字字泣血,情真意切。钱康德一案,民间议论纷纷,舆情汹汹。老臣亦觉其中疑窦重重,仓促结案,恐难服众。今新科状元御前鸣冤,正是重查此案,廓清迷雾,以正视听之良机!”
“阁老此言差矣!”闵渝鸿急声反驳,“此案刑部早已查明,证据确凿,岂能因一黄口小儿妄言而反复?此风一开,朝廷威严何在?刑部尊严何在?”
“闵尚书!”许向辰也站了出来,“刑部尊严,在于明察秋毫,在于公正无私!若真有冤屈,为威严而拒查,岂非本末倒置?况民意汹汹,陛下圣心烛照万里,自有明断!”
三位重臣在金殿之上你来我往,言辞交锋,火药味十足。
陈广寅站在闵渝鸿身后,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双腿筛糠般抖个不停,眼神惊恐地四处游移,若非众目睽睽之下,他几乎想拔腿而逃。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外甥闵致允,只见这位闵家三公子更是面无人色,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洪正帝看着下方臣子的争执,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清晏,听见殿外隐约传来的喧哗声浪,终于做出了决断。
“够了!”洪正帝喝止了争吵,“江清晏,你既口口声声有冤,且言已有实证,人证何在?物证何在?若敢欺君,便是状元,朕也决不轻饶!”
江清晏心中一凛:“回陛下!人证董贺,乃此案关键,已幡然醒悟,愿吐露实情!此刻应已押至宫外,由刑部清吏司郎中于文海大人看管,等候陛下传召!另,凶器瓷瓶,亦在于大人处!”
洪正帝闻言,目光扫向一旁的秉笔太监。太监立刻躬身:“回皇爷,贡院一案,初始确系刑部清吏司郎中于文海主理。”
“宣于文海,带人证董贺,即刻上殿!”
旨意下达,殿内气氛愈发凝重压抑。
片刻后,一阵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
于文海身着官袍,神色肃穆,带着两名衙役,押着一个蓬头垢面、失魂落魄的青年踏入文华殿——正是失踪多日的董贺!
他形容枯槁槁,眼神呆滞,被拖拽着前行。衙役手中,还捧着一个用布帛包裹的证物盒。
横梁之上,一直俯瞰全局的李兰曦,此刻也瞪大了眼。
她隐去了魂体,就是江清晏此时也看不见她。
她看到董贺这副模样被拖进殿,看到闵致允和陈广寅瞬间惨白欲死的表情,她知道,江清晏精心编织的网,终于到了收束的时刻。
“罪……罪民董贺……叩……叩见陛下……”董贺被按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洪正帝俯视着这个狼狈不堪的青年,沉声问道:“董贺!关于贡院钱康德一案,江清晏称你有内情禀报。朕问你,钱康德究竟是如何死的?是否真如刑部结案所言,系自尽?”
董贺身体剧烈一颤,下意识地就想狡辩:“陛……陛下……是……是自尽……”
“董贺!”江清晏猛地抬首,声音如寒冰裂石,“恩师钱康德,一生教导我等‘君子坦荡荡’!他是你的老师,你却亲手将毒药倒进他的水囊!事到如今,当着陛下和天下士子的面,你还要用谎言玷污他的清名吗?午夜梦回,你可曾见恩师七窍流血,向你索命!”
几乎在江清晏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过董贺身侧。
奇怪的是,殿内其他人并无反应。
董贺猛地打了个寒颤,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昨夜那场永世难忘的噩梦——浑身青紫、七窍流血的钱康德就站在他床边,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地质问:“董贺……为何……为何害我?为师待你……不薄啊……”
“啊——不是我!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是闵致允!是闵致允逼我的!他说我不做就杀我全家!还要让老师死啊!老师饶命!饶命啊!”
巨大的恐惧、刻骨的愧疚和连日来的精神折磨彻底冲垮了董贺的防线。
他涕泪横流,趴在地上疯狂磕头,将压抑多日的秘密嘶吼出来,“鹤顶红!是鹤顶红!瓷瓶是闵致允给我的!他让我在搜检前倒进老师的水葫芦里!他说老师知道了他找人替考的事必须死!事后他给我五千五百两银子,让我去扬州!陈尚书是他舅舅,会帮他遮掩!都是他们逼我的!老师我对不起您啊!”
他语无伦次,却将闵致允、陈广寅的阴谋抖落得一干二净。
闵致允吓得魂飞魄散,跳起来指着董贺尖叫反驳:“你血口喷人!董贺!你这畜生!定是江清晏将你囚禁,严刑拷打,屈打成招!陛下!陛下明鉴啊!”
于文海立刻接口:“董贺身上并无新伤,刑部从来没有用刑!其精神恍惚,非因拷打,实乃良心煎熬,日夜被恩师冤魂惊扰所致!此乃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目光转向于文海带来的证物盒,“凶器在此!此瓷瓶乃宫廷禁药鹤顶红所盛之器,正是闵致允交予董贺之物!臣与赵氏女在钱师坟前掘得,旁有死鸟为证!仵作可验,瓶内残毒与钱师所中之毒一般无二!”
“胡说八道!”
闵渝鸿见儿子被指认,急怒攻心,也顾不上仪态,厉声喝道:“江清晏!空口白牙!你说这瓷瓶是致允的,有何凭证?此等寻常白瓷,满京城何处买不到?焉知不是你栽赃陷害!”
许凌此时上前一步,对着闵渝鸿微微一揖:“闵大人,宫廷禁药鹤顶红,管控极严,绝非寻常百姓可得。董贺一介寒门举子,从何途径获取?”
“其供词中,闵公子以权势、银钱威逼利诱,逻辑清晰,细节详实。反观闵公子,殿试之上失魂落魄,名落孙山,与平日‘才名’大相径庭,此等表现,岂非更印证了董贺‘替考’之言?”
“若说物证尚需佐证,这人证、动机、行事手段,环环相扣,指向已然明确。闵尚书一味指责江状元栽赃,莫非是想以势压人,混淆视听?”
“许凌!休要在此胡言乱语!”闵渝鸿气急败坏。
就在闵渝鸿父子被逼得节节败退之时,一直惶恐不安的陈广寅,眼见董贺已经招供,闵致允眼看也要顶不住,心知必须自救。
他强撑着站出来,声音发颤:“陛……陛下!董贺神志不清,言语混乱,其言不可尽信!或许……或许他是被囚禁折磨,惊吓过度,产生了臆想!至于致允……他……他此次殿试发挥失常,或许是压力过大,一时失态,与贡院之案未必相干啊!江清晏与董贺素有嫌隙,此乃公报私仇,构陷忠良!陛下明察!”
他话音刚落,横梁上的李兰曦眼中寒光一闪,一缕意念无声无息地锁定了陈广寅。
刹那间,陈广寅眼前景象骤变!金碧辉煌的文华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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