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禾念得急了,脱口后才反应过来,一时怔住,惊惶不安地看向裴容。
短短一个呼吸间,她的背后便生出薄薄的细汗,热意迅速蹿升至头顶,若非夜色沉凉,定然能看出她全身熟透般的粉红。
裴容面色不虞,便是模糊的轮廓也能察觉到他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江晏禾张了张口,找回几分自己的声音,继续道:“我是问,你不在,他要代替你上场吗?”
窗外隐约传来鹧鸪鸣啼,将寂寥阑夜衬得更加静谧。
裴容长久的沉默像横刀架于颈上,一寸一寸地磨过血肉,无异于凌迟,让她煎熬不已。
就在她要缴械投降的时候,裴容揽住她的背,掌心顺延而下,托住她的纤腰,将她揉在怀里。
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她听到他略带嘶哑的声音:“嗯,他会上场。”
不知为何,听他如实回答了,她就松了口气,释放的心跳终于如擂鼓般怦怦震动,她维系着紊乱的呼吸,心虚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没什么,就是这两日母亲频频提到二弟的病,所以有些担心罢了。”她想办法补救,做着多余的解释,却不知头顶上裴容那张脸,已经沉到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嗯,知道了。”
低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太近,反而听不清晰,遮掩了话音里的危险。
江晏禾似乎犹觉不够,故意顺着这个话题问他:“夫君,凉王府世代戎马,父王祖父皆驰骋疆场,为何你不善骑射,反而走了文官的道路?”
话未说完,裴容忽然将她推至一旁,继而压下身子,热意喷洒在她颈窝上,红唇开阖,他重重咬了一口。
江晏禾疼得眼泛泪花,喉咙中溢出一声轻吟,裴容松开口,伏在她身上,声音低沉又魅惑:“我不喜骑马。”
他捧着她的脸,抵上她的额头,轻闭着眼,并不看她,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后,他压着嗓音道:
“所以,别再说了。”
江晏禾便就不再说了,却还是被他磨了又磨。
第二天一早,江晏禾穿戴整齐准备入宫,裴容要上朝,先一步离开了,她带人去了合岁堂,王妃还没出来,二房三房的人都已到齐。
裴戬一人坐在末席,距离别人有些远,他肃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也没有人敢去触他的霉头。
据府上下人说,二房三房的人都因为言语上对他不敬而被他整治过,那是个陛下惩罚都有胆量不认错的主,谁人能不怕他?
江晏禾遥望一眼便收回视线,观他气色还好,她心中稍安,也就不再关注他了,自己行至一个空椅子前坐下。
按照往常,二夫人宋氏和三夫人刘氏见到她,总免不了两句奚落斗嘴,今日却安静如鸡,自她进来后便低头不抬,仿佛恐怕惹了谁厌烦似的。
江晏禾也乐得如此,更不会自找没趣。
很快,王妃便出来了。
她穿着命妇服,康庄威严的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轻扫了一圈众人,见都到齐了,便道:“走吧。”
一行人鱼贯而出,江晏禾作为小辈,很自然地走在了最后面。
刚走没几步,余光就瞥见翩然一角,绛紫色玄纹衣袍侵入视野,方头乌舄随着迈动的步伐踢动衣摆,目光缓缓向上,顺着白鹤金竹的绣样,她看到垂散的蹀躞亦轻轻摆动。
府上肯做这番装扮的只有一人。
江晏禾不再继续向上看了,默默收回视线,假装身侧无人。
那人却不肯依,故意向右偏移了些,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偏偏还极有分寸地预留少许空隙,以至于在外人看来,并无太多不妥。
江晏禾却急了,压低声音斥咄他:“你做什么?”
裴戬当没听到,好脾气地为她指了指前面:“嫂嫂,小心石阶。”
江晏禾喉咙一噎,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只因这样的小把戏,是曾经的江晏禾最爱玩的。
比较起来,她还要更可恶。
她喜欢在与镇戮并行时故意挤他,像个小牛犊一样攮满全身的劲拱白菜一样拱他。
镇戮兴致好时会借力还力,她被顶出老远,他还能纹丝不动,岿然立在那里用脸笑话她。
镇戮兴致不好时会用掌心按住她的头顶,任凭她张牙舞爪打不到自己,然后对她蹙着眉训斥一句:“安分点!”
她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他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
江晏禾那是孩子心性,贪玩而已,况且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对这种幼稚的做法不感兴趣了,甚至嗤之以鼻,结果两人身份颠倒,被捉弄的反成了她。
她这是遭报应了吗?
江晏禾苦恼地想。
眼看那人又要挤过来,江晏禾赶紧提裙拾阶而上,转入长廊,铆足了力加快脚步,企图甩开他。
可是走出几步远,身边没人跟上来。
亦步亦趋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放下裙子,心里又有些着急。
怎么了?是伤口又发作了吗?
以他的身手,追上她应是不费什么力气吧?
纠结地皱起五官,脚步越来越慢,几经煎熬过后,她还是决定偷偷回头看一眼。
这一眼,就见裴戬抚着胸口,艰难地靠在旁边的廊柱上,不知是不是痛得白了脸,整个人虚弱得像是随时都能倒地。
江晏禾心头一紧,顾不得许多,转过身往回走,刚到他身前,裴戬忽然直起身子,舒了口气道:“方才岔气了,现在已经好多了,嫂嫂,我们走吧。”
江晏禾:“……”
她气得想掉头就走,可又咽不下这口气。
她是昏了头了才被他这么蹩脚的演技拿捏!
分明伤在右肩和左胸的,他抚着右边的胸口装什么!
江晏禾无声地生气,又害怕王妃众人发觉他们落后太多,心里起疑,只好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沉着脸匆匆跟上。
裴戬亦快步追上去,见她气得脸颊薄红一片,在日光照耀下,细小的绒毛都跟着颤动,粉雕玉琢的,像小时一样可爱,心情便也愉悦起来。
“我是扯到了伤口……”他低声,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跟她解释。
江晏禾才不信他的鬼话,轻嗤一声以做回应。
裴戬唇畔含笑,桃花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侧脸,用轻柔的语气说着阴狠的话:“非要我吐血你才肯信吗?”
江晏禾猝然抬头,狠狠刮了他一眼。
只一瞥,他瞧见她乌眸中未散的水雾,心头忽然软了一下。
立马换了语气正色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担心。”
江晏禾真不想理他了。
若她此时手里握有一个狼牙棒,她定然毫不犹豫地一棒掼死他,好叫他闭嘴,再也不能烦她。
可是……
沉默地走出一段路,她抿紧唇瓣,终是没忍住开口,问他:“你今日……要上场打马球吗?”
裴戬慢了一步,眼带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故作镇定,垂落的乌睫却带着阵阵颤动,便觉心中哪出被针重重戳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压低声线,温柔安抚道:“我不上。”
江晏禾扭头看他,又怕被发现,急忙转回去,也有些惊讶:“可是夫君说你要上场比赛。”
“兄长说的?”裴戬若有所思地抚了抚下巴,抓住关键处,微倾下身子,“你问了他?”
怕江晏禾没领会他的意思,他刻意强调了一遍:“你问了他有关我的事?”
江晏禾忍不住侧头睇他一眼,见他眼底流光闪烁,隐隐抑动的兴奋,十分不解,蹙眉道:“是。”
问是问了,只是不知他因何这般高兴。
裴戬顿感心情畅快许多,眉梢微挑,一双含情笑眼多了几分柔润的风情,江晏禾被那双眼注视得心头一颤,急忙挪开脸去。
九月的日头并不毒辣,也许是秋老虎的尾巴,她竟感到几分灼热来。
所幸很快就出府了。
王妃怜她是第一次参加宫宴,怕她紧张,便将她招到身前,要与她同乘一驾马车。
宋氏刘氏伴着三个嫡女去了后面那两辆。二人都没带庶女出席,两个嫡子还小,怕带到宫里冲撞了贵人,便留在了府中。
江晏禾扶着王妃坐下,自己也刚坐正,就见车帘从外头骤然掀开,光亮暂遮,蹿进来一道人影。
来人正是裴戬。
裴戬旁若无人地自顾自坐到江晏禾对面,在她震惊的眸光里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对马夫道:“走吧。”
王妃也有些惊讶。
“你不是要骑马吗?”
裴戬漫不经心地看了江晏禾一眼,见她飞快地低下了头,唇边荡起笑意,回道:“偶尔也想坐坐马车。”
王妃皱了皱眉,见他举止松散,忍不住申饬一句:“坐正了,别一会儿见了陛下还没个正形。”
“知道了——”
嘴上应着,身体却没动,王妃见惯了他这样,懒得再费口舌,权当他不存在,转头跟江晏禾说话。
江晏禾费神附和着,总觉得暗处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路上如坐针毡。
很快到了宫门前,一行人下了马车。
离裴戬远些,她终于觉得自在不少。
众人要先去贵妃那边,再一道去皇后宫中,等到外命妇差不多到齐了之后,又一齐去往北苑醉熙宫。
醉熙宫是专门用来宴请群臣的宫殿,内置设施一应齐全,如同东郊行宫。醉熙宫□□有一方莲池,四环亭台楼阁,前苑是宫殿,外面则是马场,马场旁是一片竹林,□□莲池的水顺着道渠蜿蜒而至,可赏曲水流觞。
皇后和几个宫妃都不喜风吹日晒,来到醉熙宫便在殿内歇息,等待陛下携群臣百官到来。
江晏禾在里面坐了一会儿,正觉无聊,二房三房的几个姑娘就将她拽了出来,说是要一齐去看马球比赛。
王妃向来觉得大郎媳妇还是个姑娘,整日跟自己待在一起,弄得她也暮气沉沉的,都失了年轻人的朝气活力,很是希望她能跟小辈们在一起多闹闹。
孩子们说要出去转转,她便允了,还让桂嬷嬷跟去,以防几个孩子惹出什么乱子。
江晏禾虽无聊,但也不想出去,可几个姊妹生拉硬拽地将她拖了出来,她也不好推拒。
穿青色罗裙的是宋氏的长女,名唤裴锦彤,已经定了夫婿,只是对方正在守孝,是以婚期推迟了半年,还未出嫁。
她平时最不喜江晏禾,方才也没出手与她拉扯,此时见三姊妹中多了一人,脸上老大不快,嫌她们多事,不满地嘟囔一嘴:
“把她带出来做什么……”
粉裙女子听到了,抱着她手臂哄了哄:“人多了热闹嘛,而且没有嫂嫂,大伯母不一定放我们出来。长姐,你就别生气了,你不是也想看打马球吗?听说齐公子也上场哦……”
一旁的绿裙女子也跟着附和,手指指向西北方向:“是呀,长姐你看,齐公子就在那边!”
她们口中的齐公子就是裴锦彤的未婚夫婿,听到姐妹两个打趣自己,羞红了脸,对二人故作凶狠道:“再拿我玩笑,我撕了你们的嘴。”
姐妹三个笑作一团,江晏禾跟在后面并不插话。
刘氏的两个女儿是双生子,粉裙的叫裴锦朝,绿裙的叫裴锦昔,二人长相并不相似,性格倒是挺像的,嘴甜又机灵,把裴锦彤哄得心花怒放,连对她的那点不快都搁下了。
江晏禾平日里跟二房三房的人没什么接触,但也没什么仇怨,王妃放她出来,也有要她照看妹妹的意思,便随她们一道,向马场那边走去。
马上四周设置了看台,凉王府的位置在东北侧,视野很好,几人登上楼台时,下面已经鸣金开赛,铜锣声起,马儿嘶鸣声冲破天穹直奔九霄。
上场的有那个齐公子,几个姑娘都来不及到位置就兴奋地扒着栏杆看起来,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
江晏禾也瞥了几眼,但还是想坐下再看,就是这一偏头的功夫,没注意到转角处有人行来,一个不妨撞到了来人身上。
“小心!”
江晏禾额角吃痛,手臂被人虚虚扶了一下,听来人是个男子,她忙退开几步,想要跟那人拉开距离,却不想握在手臂上的力道并未松开,反倒像借力拽了一下她,害她没稳住身形,差点又摔倒。
好在后面跟上来的裴锦彤从后面撑住了她。
兵荒马乱之际,江晏禾稳住脚步,急忙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扶住了裴锦彤的胳膊。
抬头,这才看清前方来人。
那人穿着碧珠色银纹蟒袍,容貌清俊,一身贵气,一双凤眸此时正含笑地看着自己,江晏禾没见过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这时,一旁的裴锦彤朝他福身行了礼:“三殿下。”
江晏禾一惊,竟然就是三皇子!
忙也跟着行礼。
她虽在初初嫁入凉王府后进过几次宫,但都是去淑贵妃那里喝茶,只见过淑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并未见过这个三皇子。
前不久他刚因江南水患的事惹了陛下不快,赶着重阳宴的机会得以提前解禁,江晏禾想到他跟裴戬之间的关系,下意识想要离他远些,等待三皇子喊平身,却久久未听到动静。
“你是?”李钦煜终于开了口,眉眼作打量状,思索半晌,像是才想起什么,笑着问道:“是霜之的夫人?”
霜之是裴容的字,他认识裴家姊妹,猜出她的身份不算稀奇,江晏禾低头应是。
李钦煜忽然向前一步,伸手搭在她臂弯下托了托:“快请起。”
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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